“我昏昏沉沉的,一直聽到有人在我耳邊笑,嘿嘿嘿,咯咯咯,像是喉嚨裡卡到痰一樣,破碎又混沌,我當時就感覺很不妙,連忙四處找去,看到我腳底下坐着個佝僂的老太婆,蓬頭散發,牆上的倒影張牙舞爪,她背對着我,佝着身子俯在桌子前面經細細擺弄着什麼,一邊擺弄,一邊管自己隨慘慘的笑,像個深山裡的孤鬼一樣……”
鄭珠寶破碎地吸了口氣,她沒見過謝婆婆,第一次聽聞自然要比我們還害怕。
“我以爲那是夢,但是不是,我全身很酸很疼,鼻子裡也一直鑽進腐臭的味道,沒有這麼真實的夢,突然來到這樣一個陰森的像鬼屋一樣的地方,我自然害怕,差點吐出來,那老太婆動了動,我連忙閉上了眼睛裝睡,我不敢面對他。”
“但是這怪老太婆卻知道我醒了,她劈里叭拉扔下手頭的東西,瓶瓶罐罐好像碎了很多,空氣裡一下散出很多濃重的脂粉味。我沒來得及做準備,她突然就撲到了我邊上,粗糙的腐臭中又夾着脂粉味的手摸在我臉上,像個瘋子。”
鄭珠寶嚥了咽口氣,顫抖道:“她……她爲什麼要摸你的臉?她又不是男人……”
“我問她了,我問她想幹什麼,她還假惺惺地說,是看我暈倒了好心救我,但是她的表情和行爲一點都不像是在好心救我,而是要惡意將我囚禁。”夏夏恨恨道。
“如果她只是個老太龍鍾的老人家,你年輕很多,力氣肯定也比她要大,應該可以逃跑吧?”
“我試過了,但是她不知道給我下了什麼藥,我一動都動不了,全身無力,連話都說不了太大聲。我試着說我要走,她卻突然發了脾氣,兇狠地掐我的胳膊,說我沒良心,一醒就要走。”
我想像得到那個場景,因爲我偷偷看過謝老太婆那神經叨叨的樣子。
“我看她那麼兇惡敏感,我就轉換了語氣,說我害怕飛姐擔心,要回去照看,哪怕回去帶個消息也行,但這怪老太根本不聽,她還說她一個人很久了,要留我陪着她終老,說着還開心地抱了一堆味道古怪的胭脂水粉給我,說是爲我特意準備的。”
鄭珠寶又咽了咽口水,提着氣道:“她——她爲什麼要給你準備這些東西?你還只是個小姑娘而已——”
“是啊,我難以理解,我說我不用這些東西,她卻突然發火了,把那些瓶瓶罐罐全砸在了我身上,在那裡大吼大叫,歇斯底里,我說挖苦她是一個上不了妝的醜老太婆,還說我不知好歹——”
鄭珠寶向我靠了靠,我感覺到她在發抖,真人真事,遠比那些奇聞軼事要恐怖許多。
“我知道我不能逆着她的意,只好隨便敷衍了幾句,她馬上又收了脾氣,扭腰撫臉的,說自己本來也是個美嬌娘,根本不稀罕這些俗氣的胭脂水粉——”
“對對對,我曾經也偷偷看到過,她在院子裡面穿着年輕女人的衣服,戴着髮套,扭着腰腰,化着濃重的妝,假妝自己是年輕女人,還詛咒老天,說自己本是美麗的嬌娘子,本來應該雙十年華什麼的,那模樣真的嚇得我魂飛魄散。”我想起最後一次見金娘那次,在謝婆後院看到的情景。
夏夏奇怪道:“飛姐也見過啊?”
我點點頭:“見過,真的非常恐怖。”
夏夏道:“她一直在詛咒抱怨,恨金娘害她失去年輕容顏,把屋裡的東西全砸碎了,我覺得如果那時候金娘如果就在她面前,她一定會將她撕個粉碎。”
我有點噁心想吐,道:“她爲什麼這麼恨金娘?”
夏夏道:“她恨所有人,尤其是年輕的女人——她莫名其妙發完脾氣後,又把那些碎瓶子撿了回來,說要給我梳妝打扮,還讓我——讓我挑自己喜歡的衣飾……”
夏夏的聲音發起抖來,手瞬間就冰冷了。
“怎麼了?你順着她,她還發瘋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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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夏咬着牙道:“她真的是個瘋子,無藥可救,她要給我看的那些衣飾,全都整整齊齊地穿在一具具的骷髏身上,每個骷髏都穿着不一樣的衣服,戴着不一樣的假髮,臉上的白骨上還塗着紅紅的胭脂,泛黑的牙牀上抹着鮮紅的脣紅!”
“啊!”鄭珠寶顫抖着叫出了聲,我乾嘔了幾下。
夏夏越說越快,她很害怕,即使是重新回憶,都讓她恐懼萬分:“那幾具骷髏像人一樣爭奇鬥豔,衝着我陰森森地張着血盆大口,我一下就暈了過去,我真的希望自己不要再轉醒,不想再看到這麼令人髮指的東西,但是很快的我又醒了,可是我不敢睜開眼睛,不敢再去看這些東西,怪老太婆還是知道我醒了,她見我不肯睜開眼睛,一直扯着我的眼皮,活生生地將它們扯開,非要讓我看看她給我畫的眉毛——我實在害怕極了,又怕她要弄壞的我眼睛,只好睜開了!”
鄭珠寶已經緊緊挨在了我身邊,跟着我的身體一起顫抖,誰都不敢問她睜開眼睛看到了什麼。
“我睜開了眼睛,什麼都沒看見,因爲那怪老太是個瘋子,她給我鏡子是黑麪的,根本什麼都看不見,但她一直追問我,問我鏡子裡的樣子美不美,我不知道自己被她化成了什麼樣子,只能順着她的意說美,還求她放我出去,讓大家都看看我這美麗的樣子。”
“別,她會發瘋的!”鄭珠寶急促地小聲道。
“沒有,她沒再發脾氣,相反的她還很開心,連忙扶起我,但我真的怕極了,隨時準備要逃跑,我躺了半天也有了力氣,她一靠近我,我馬上一把推開她跳下了牀——”
鄭珠寶緊緊抓住了我的胳膊,她比我還激動。
“可是我沒逃成功,我一跳下牀就倒在了地上,只是微有了力氣,但逃跑是不可能的。怪老太知道我的用意,馬上又又發起大脾氣,在我身上又踩又踢,還說我打斷我的腿,讓我一輩子在那鬼地方陪她,讓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也不想再討好求饒,任由她打,她一邊打,我一邊罵!”
“你居然敢罵她,你不想活了麼?”我尖叫道。
“反正無論如何,她都不會讓我走,我幹嘛要委屈求全——我罵她是個醜八怪,讓她快點去死,但奇怪的是,我這樣罵她,她反而卻不生氣了,相反的還哇哇大哭起來,還一直問爲什麼會這樣,問老天爺爲什麼要這麼對她之類的——她好像一直都不肯相信自己是個老太婆,一直都想變回青春女子一般。”
我一愣,突然感覺有點可悲,我見過謝婆婆一個人在院中哭的樣子,很淒涼,很孤獨。
“趁她哭得忘情,我慢慢向外爬去,但還沒到門口就被她拖了回來,她那麼小的個子,力氣居然很大,將我整個人從地上甩到了牀上,我整個骨頭都散架了,痛得叫不出聲來。”
我心疼道:“你身上這麼多傷,是不是就是這樣落下的?”
夏夏恩了聲:“不過,她將我扔在牀上後,就結束了。她突然撲過來,用力地扯走了我掛在脖子上的珠子,那一扯真的很痛,幾乎勒破了我的脖後根。你摸摸,現在都還有很厚的痂子。”
夏夏拉着我的手去摸她的脖後根,果然粗粗的一段弧形,我擔憂道:“不會落疤吧?”
夏夏道:“不會,忌水就好了。”
“謝婆婆扯你的什麼珠子?我怎麼沒印象你有掛什麼珠子?”
“是三哥送我的那顆啊,飛姐你也有一顆的,醜老太搶走了我的珠子,非要讓我送給他,我氣得一腳踢去,那時燈突然滅了——”
寒晶?我不自覺地摸了下自己胸口。
“有人來救你了麼?”我很緊張,因爲孟無說過,是燕錯救得夏夏。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燈滅了,黑燈瞎火的什麼也看不見,醜老太跟瘋了一樣在屋子裡破口大罵,可是屋裡一直沒其他動靜,我以爲是風吹滅了燈,可是突然的燭臺也倒了,我聽到了什麼東西快速動的風聲,還有醜老太的驚叫聲,什麼東西掉在了我的身上,微微地發光,就是醜老太搶走的珠子,一有了光,我就擡頭找醜老太,她的表情詭異極了,扭頭盯着後面牆上的什麼東西,然後倒下去——”
“牆上有什麼?!是什麼?!”我很緊張。
“我順着她目光看去——看到牆上有什麼東西飄在那裡,一道陰冷的目光兇惡地看着我,恐怖極了——”
“飄着? 就像——就像我之前跟你說的,牆上有鬼臉飄着一樣嗎?你好好想想,那人的臉,你有看清楚嗎?”我反覆想要確定。
夏夏道:“那麼亂,我根本沒看清,自己就也暈了過去,後來我就不知道了,醒來已經被三哥帶回來了。”
我問鄭珠寶道:“夏夏回來時的臉是不是很恐怖?是不是臉塗得慘白,眉毛畫得黑如樹枝,嘴脣又紅得如塗鮮血?”
鄭珠寶恩了好幾聲,道:“你們說的這謝婆婆與你們有什麼仇怨, 爲什麼要這樣對夏夏妹妹?”
夏夏恨道:“無怨無仇,平時我們見着她都要繞道走,她張口罵我們我們也當沒聽見。她就是個瘋子。”
謝婆婆所作所爲的確令人厭惡,但我一直想起那日看她一人在院中獨唱悲吟的樣子,喃聲道:“其實她也很可憐,老來親無故,沉迷青春又無法挽回。有一次我經過她院子,看到她一個人在那裡又哭又唱,她唱了一曲很哀怨的曲子,我覺得她好像也在等一個人,等一個一直沒有回來的人……”
夏夏對這謝婆婆恨之入骨,道:“她一個老不死的,等的恐怖也是鬼吧,這種人一點都不值得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