帖木兒的新動向馬上被徐暉祖注意到了。他迅速下了幾個命令,但在這幾個命令下達後仍然皺着眉頭看向前方。
帖木兒的動作太不同尋常了,他就算急於取勝,也不可能意識不到這是自己給他放的一個魚餌,就算要咬,也不會全軍都動起來纔對。而且這是自己臨時做出的決定,帖木兒不可能對此早有預備。
“莫非帖木兒瘋了?現在是另外一個人在指揮西虜?”徐暉祖嘴裡說着自己都不信的話,又思考片刻後再次下令:“我軍也壓上。”他因爲猜不透帖木兒的想法,擔憂派出去的軍隊吃大虧,所以也決定向前挪一挪。
“炮隊是否重新安排?”有人問道。
徐暉祖看了一眼沒有移動意圖的西虜大炮,說道:“炮隊暫且不必重新安排。”雖然由於戰場廣大炮兵需要支援的地方太過,聚在一處有些地方可支援不了,但他的首要目的還是壓制西虜的大炮,只要西虜不動,自己就不動。
但他心中還是不安。等到中軍依照他的命令開始向前移動的時候,他才暫且放下擔心,注意西虜會如何應對自己的陷阱。
“幸好我預備打敗西虜的法子並非是這個誘餌,不然此時就會更加惶恐了。”徐暉祖不由得想到。
……
……
“大汗,明軍也動了。”帖木兒身旁的侍衛對他說道。
“知道了。”帖木兒答應一聲,轉頭看了一眼徐暉祖所在的中軍大營,馬上又轉過頭來,看向藍珍所部。
雖然他認爲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藍珍所部是誘餌,但還有百分之十的可能不是誘餌,他還懷着全殲藍珍所部的希望。
但明軍的反應馬上就讓他知道藍珍所部就是誘餌。只見原本正在與耶斯布所部激烈搏殺的藍珍部以極快的速度完成收縮,擺出了一副用來對付騎兵的陣型;全寧衛也正式投入戰場,配合步兵的作戰。同時,張輔率領的左軍也衝了上來,要與藍珍部配合作戰。
帖木兒馬上也下令各軍開始變化。他利用身爲騎兵的優勢,採用靈活多變的戰術,在不同的明軍陣勢附近擦肩而過,尋找薄弱之處。
各個陣勢的主將當然不會幹等着徐暉祖的命令再變陣,何況徐暉祖也來不及指揮。他們不斷調整陣勢,彌補薄弱之處。但西虜還是幾次發現弱點,發動進攻,有一次甚至幾乎就要衝破明軍的陣勢。
徐暉祖這下發覺了帖木兒的用意。騎兵的速度比步兵要快,雖然大多數時候他們不會讓馬匹跑起來,但一旦發現可能的弱點就會馬上發動進攻。
徐暉祖看着這一幕眼神飄忽不定,過了一會兒大聲吩咐道:“派出百夷衛出戰。”
“百夷衛?徐暉祖,這。”朱尚烈知道百夷衛是徐暉祖作戰計劃中的重要一環,現在就出動百夷衛,這是要開始實行打敗西虜的計劃了?
“我記得陛下說過一句話,謀劃沒有變化快。我原本想要讓藍珍吸引帖木兒的注意,以便能夠擊敗他們。但卻並未想到帖木兒會這樣做。現在只能提前讓百夷衛出動了。”徐暉祖說道。
“可是如此一來百夷衛還能否完成你交代他們的事情?”朱尚烈還是不放心。
“你放心,”雖然徐暉祖自己也不太放心,但他還是安慰朱尚烈道:“百夷衛的將士一定能夠完成目標。”
“但願吧。”
……
……
“主上,從中軍大營傳來旗語,下令我衛出動,依照之前的吩咐行事。”北鼻元信看到旗語,對朱恆實說道。
“不要叫我主上,叫我指揮使。”朱恆實先是強調一下,隨後說道:“下令將士們面向帖木兒所在的中軍前行。”
“主,指揮使,現下戰場上的明軍兵馬雖多,但戰局不利,我軍此時就出動,恐怕凶多吉少。”
“凶多吉少也就罷了,但若是全軍玉碎時還未完成之前徐將軍交待的事情,可就萬死莫屬了。”楠木芳源說道。
“這是徐將軍的命令,豈能不遵從?何況你能想到的事情,徐將軍豈能想不到?”朱恆實馬上對他說道。
“可是,”“沒有什麼可是!”朱恆實打斷他的話:“服從命令乃是軍中第一要緊的事情,馬上下令將士們動起來。”
楠木芳源不敢辯駁,但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並不服氣。朱恆實一面讓北鼻元信去傳令,一面放緩了語氣對他說道:“芳源,你剛剛從國內來不久,不知曉明國的內情。”
“明國與國內不同。國內凡是武士都地位崇高,明國的將士雖然也地位不低,但與國內的武士還是比不了的。”
“而且明國的皇帝對軍隊管的很嚴,尤其是聽從命令一事。國內的武士可以反對上級的命令,但在明國絕對不行!尤其是在戰場上,戰場抗命主將會直接將你處死!”
“既然明國對武士,將士這樣,我們爲何還要來到明國爲他們的皇帝打仗?”楠木芳源不解的問道。
“爲什麼?爲了更好的生活!”朱恆實語氣沉重的說道:“芳源,你是楠木家族的人,不論足利氏還是現在謀朝篡位的源氏都對你家不錯,不僅有自己的封地,在朝廷中還能爲官領取國家的俸祿。”
“可大多數武士都過得窮困潦倒!留在國內雖然不至於餓死,但也就僅僅是不會餓死了。而爲明國效力,待遇你也看到了,頓頓有大米飯吃,還有肉,對大多數武士來說,已經是天堂般的日子了。更不必提明國對於立功之人的賞賜比國內要大方得多!”
“所以我帶着他們來到明國爲明國的皇帝打仗。”他最後說道。
楠木芳源沉默。他如何不知道國內大多數武士過得什麼日子?尤其原來南朝的武士,基本上都快要窮死了。來到明國過得比在國內好得多。
此時北鼻元信已經將命令傳達完畢,全衛的將士都已經做好準備,隨時可以出動。朱恆實走到將士們的中間,用扶桑語對他們說道:“勇士們,面前的敵人不僅是明國的敵人,也是扶桑的敵人。撒馬爾罕國主的理想,就是成爲另外一個鐵木真,這個征服了許多國家的蒙古大汗。即使征服了明國,他也絕不會滿足,必定會像忽必烈一樣攻打扶桑。”
“忽必烈兩次攻打扶桑,都是因爲不重視水戰被神風所擊敗,但撒馬爾罕國是一個也十分重視海上的國家,擁有很強的水軍,等到征服明國後就會將這些水軍調到東方,用來對付扶桑。”
“而且西虜與蒙古人還不同。蒙古人只要百姓對他們臣服,而西虜不僅要百姓對他們臣服,還要讓百姓信奉他們的宗教,扶桑一旦被西虜佔領,我們傳承了兩千年的文化就會被毀滅殆盡!”
“所以爲了扶桑不被佔領,爲了傳承的文化不會毀滅,我們要在這裡擊敗他們!”
“而且這段時日勇士們在明國,無論衣食住行都比在國內要強得多。即使爲了報答明國的恩情,我們也要努力奮戰。”
“勇士們,隨我前行,七生報國!”朱恆實最後呼喊道。
“七生報國!”衆人也呼應道。
“進兵!”
……
……
“他們在喊什麼?”帖木兒第一時間注意到了這個有不同尋常動向的衛所。
“大汗,他們說的不是契丹話,應當是契丹東面一串島嶼上的一個叫做扶桑的國家的語言。剛纔他們嚷的這句話的意思大約是忠於國君爲國家奮戰的意思。”他身旁一個翻譯有些猶豫的說道。他是漢話翻譯,對於扶桑話其實一點不懂,剛纔的翻譯完全是自己猜的。
不過帖木兒並未發覺他是亂猜的。在上陣前喊幾句這樣的口號很正常,帖木兒也不以爲意,見到這個衛所的士兵此時緩緩向前,好像是直衝着他來的,笑道:“徐暉祖莫非要用這個衛所來打敗我軍?”
翻譯沒敢說話。不過帖木兒只是自言自語,也沒等着翻譯有人說話就自己繼續說道:“這個衛所必定是被用來吸引我的注意的,真正的殺招還未顯露出來。”
“但徐暉祖能將如此重任賦予這單獨的一個衛所,這個衛所必定也不好對付。下令哈木裡帶領他屬下的一萬騎兵對付這個衛。如果他們在騎兵的威脅下還敢前行,就消滅他們:如果他們結成緊密的陣勢防備騎兵,就讓他們不能向前動一步。”
“大汗,這個衛只有七千多人,對付他們根本用不到一萬騎兵,有五千人足夠了。”他身旁的一名擔任類似於參謀職位的人說道。
“還是小心些好。反正其餘的騎兵足以纏住那些步兵。而且在一次戰鬥中,我軍投入的兵力越多,傷亡的士兵人數也會越少。現在明國的總人數比我軍要多,從整體上只能以少打多,但能在局部營造出一個以多打少的局面就要營造出一個以多打少的局面。”
帖木兒解釋過後再無人提出意見,旗語兵揮舞着手裡的旗幟開始傳令。
……
……
“將軍,大汗的命令,讓我們去對付剛剛被派上戰場的這個明軍衛所。大汗還提醒,不要大意。”哈木裡的副官待旗幟揮舞完畢後對他說道。
“大汗對於這個衛所很重視啊。”哈木裡笑道:“不過是一個孤零零的衛所而已。如果在我軍殺過去的時候他們停下來結成陣勢,我肯定沒有辦法消滅他們,但他們也不可能再前行一步了。”
他的副官其實也贊同自己主將的話,但出於對帖木兒的尊敬沒有出言。
哈木裡隨即下令全軍向百夷衛慢慢的衝過去。他們已經在戰場上待了不短時間,馬也有些累了,得體恤着點兒。
但一直到他們靠近百夷衛只有一百丈的時候,百夷衛還沒有結成對抗騎兵的陣勢。哈木裡頓時感嘆:“這支明軍的指揮官真是膽大。面對騎兵這麼近還不結成陣勢。”
他本來只是想要完成帖木兒的命令,但見到這樣的情形不由得起了戲謔之心:“下令士兵們提高馬速,咱們去嚇他們一嚇。”
“是,將軍。”衆人也都笑着答應。他們並不打算強攻,但是看着對手慌亂的結成陣勢還是很有意思的。況且還能讓他們浪費幾支箭矢,也不是毫無用處。
士兵們隨即提高馬速,開始衝鋒。但是令他們十分詫異的事情發生了:面對速度越來越快、一看就能看出來是要衝擊他們的西虜,百夷衛卻並未結成防備騎兵的陣勢。
在那個哈木裡並不認識的指揮官的指揮下,百夷衛的弓箭手讓弓斜向上,待敵軍靠近八十步的時候放箭,無數箭矢射向西虜;前排的步兵分爲兩部分,大約二百多人排成一排站在前方,其餘步兵後退十幾步。
哈木裡被他的應對弄得很莫名其妙。這是在做什麼?這二百多人都和指揮官有仇被借刀殺人?那也不對,明軍其它將軍也都看着呢,就算真有仇也不會做的這麼簡單粗暴。
哈木裡心下疑惑,就想暫且不發動衝鋒,觀察一陣再說。但他屬下士兵見到這麼多明軍孤零零的站在陣勢外面,頓時高興起來,反而加快了速度。“衝,撞死這些明軍!”無數人興奮的大聲喊道。
哈木裡很快注意到自己屬下士兵的動向。他明白,自己此時沒有辦法阻止這些興奮的士兵,也只能改變自己之前的想法,帶領士兵們衝向這些孤零零在外的明軍。但是他留了個心眼,沒有衝在最前方,而是落在了後面。
滿臉都是興奮之色的西虜沒有注意到指揮官的做法。他們雙眼緊緊盯着前方的明軍,看着自己距離他們越來越近,臉上的表情也越來越興奮。
“撞死你們這些東方的異教徒。”其中一人大聲喊着的同時,自己胯下的戰馬撞到了一個明軍,頃刻間將他撞死。
但這人還沒有多高興一會兒,忽然感覺自己的馬好像突然失去平衡一般,又衝了幾步後倒在了地上。
“這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