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gebra這個詞,以後就翻譯爲代數,geometría這個詞,以後就翻譯爲幾何。大明不僅要有代數學問,也要有幾何學問。曹徵,你在格致監中找幾人學習幾何。”
“代數,幾何?陛下用如此簡練之詞語概括這兩種數學,真是英明。”曹徵聽到允熥的話,愣了一愣,隨後讚頌道。
“那名叫伯魯涅列斯基之人可向你介紹了西方有關幾何學的著作?”允熥當然不會搭理他的馬屁,又問道。
“伯魯向臣介紹了西方一位賢者所寫的一本有關幾何學的著作,經臣與他討論,若是翻譯成漢字則打算取名爲《數學原本》。陛下,沒想到西方之人雖是蠻夷,但也歷史悠久。這位著寫《數學原本》的賢者大約生活於一千六百年之前,大約是華夏戰國末期。沒想到西方人的歷史也如此悠久。”曹徵介紹道。
說完這話,他又想起什麼,又道:“既然陛下將西方人的數學命名爲幾何,這本《數學原本》又多是介紹幾何,那就應命名爲《幾何原本》。”
“好,就命名爲《幾何原本》。”允熥有些忍俊不禁的笑道。
“陛下何故發笑?可是臣所言有不妥當之處?”曹徵忙問道。
“並非是你有不妥當之處,這是,罷了,與你說不清。”允熥這樣說了一句,轉移話題道:“曹卿,以你而言,是否應當允許卡斯蒂利亞國使者使用大明之驛站傳遞消息?”
“臣以爲,此事雖然與大明無干,可念在其國使者遠道而來,又對大明十分恭敬的份上破例允許這次使用驛站傳遞消息。”曹徵猶豫了一下,說道。他雖然已經後悔替吉哈諾請求了,但自己既然已經說出口,還是不要半途而廢的好。‘以後絕對不再做類似之事。’他在心裡想着。
但即使他這樣說了,對允熥准許此事也絲毫不抱希望。但出乎預料,他只聽允熥說道:“愛卿所言不錯,既然如此,朕就準了他使用驛站傳遞消息。黃成,”允熥又高聲叫了一個小宦官進來,對他吩咐道:“你先去工部,告訴尚書朕允許卡斯蒂利亞國使者使用驛站向秦藩傳遞一則消息;再去番館,將此事告訴卡斯蒂利亞國使者。”
小宦官領命退下。在他退下的過程中,曹徵一直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看着他的背影,又偷偷看了允熥一眼。雖然允熥對於他很看重,但他也算不上什麼大人物,允熥怎麼會因爲他的請求而答應卡斯蒂利亞國使者的請求?
允熥當然不是因爲曹徵的請求而答應,或者並不全是因爲曹徵的請求才答應。在建業六年同撒馬爾罕國之戰結束、大軍從西北返回的路上,允熥稍微注意了一下驛站系統的開銷,發現建業五年與建業六年驛站的開支巨大,超過了一百萬貫錢。允熥當時就愣了一愣。雖然這兩年情況比較特殊,但開支也太大了;他也總算理解了爲什麼朱由檢要裁撤驛站。
這麼大的開支,雖然現在大明的財政還能承受,但他不能承受。可鑑於朱由檢裁撤驛站引起的巨大悲劇性後果,何況驛站也是他掌控全國的重要機構,絕對不能裁撤。既然不能裁撤、不能節流,就只能開源了。
允熥於是就打起了允許民間使用驛站傳遞信件、運送貨物的主意。允許民間使用驛站既能創收,增加驛站經費的來源,又能使國內商人運送貨物更加便捷、促進國內商業發展,同時還能降低總體物流成本,可以說是一舉三得。就在從西域返回後,允熥曾經問過徐暉祖對驛站開放民用的想法,當時他就萌生了這個年頭。
但被國家單獨使用了一千多年的驛站想要開放民用可不容易。出於不願同官府打交道的想法,商人們未必願意使用,普通百姓更不會用驛站傳送書信,他們寧願託要去自己傳遞書信的地方做生意的商人也不會讓驛站傳送的。而且驛站的官吏會不會將民間商人拒之門外也是很難說的事情。
允熥琢磨了很久,才總算想出了兩全其美的辦法,恰好此時曹徵就來向他請求允許卡斯蒂利亞國使者使用驛站。允熥正好藉助此事讓人們都知曉此事驛站除了傳遞朝廷的公文外還能爲其它人傳遞消息,從而爲下一步爲民間傳遞消息做鋪墊。
他隨即又叫另外一名小宦官進來,拿出一份文書遞給他,同時吩咐道:“你將這份文書送到夏、秋、冬三輔官手中,同時與他們說:‘朕讓你們對文書中所寫的參詳一番,若是有意見儘快回報給朕。’”
“是,陛下。”這名小宦官答應一聲,轉身退下。
吩咐過此事,允熥吐了口氣,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臣謝陛下恩典。”曹徵這時纔回過神來,對允熥行禮道。
“朕這恩典也不是給你的,而是給卡斯蒂利亞國使者的,你不必謝恩。”允熥笑了笑,又道:“曹卿,你不會只因爲替卡斯蒂利亞國使者向朕請求傳遞消息之事而特意請求入宮見朕,現在說吧,你有何事要求見朕?不會就是來告訴朕從卡斯蒂利亞國來了一個名叫伯魯涅列斯基的數學家吧。”
“臣當然不會因爲如此小事而叨擾陛下。”曹徵這時纔想起來自己來求見允熥要說的正事。他的表情迅速發生了變化,帶着有些興奮的神情說道:“陛下,臣發現了一個能解釋若大地是一個球體,爲何沒有人感覺自己身體傾斜的道理:因爲有重力。”
“重力?重力是什麼?”允熥面上顯露出很迷惑的神情,出言問道;但在心裡,他長嘆了一聲,十分高興的說道:‘總算髮現了重力!’
“重力,就是由於腳下的大地對人吸引的力量。陛下,”曹徵十分興奮的說道:“若腳下的大地是一個球體,其吸引人的力量位於球的正中心,所以每個人站在地上都能十分筆直,而不是傾斜的站立。”
“陛下,上古時分,人們以爲天地之間乃是天圓地方;可自從三國時分,派出船隻出海,但船隻返回時發覺總是先見到船杆,隨後是船身,最後纔是接近海面的船底後,人們發覺天圓地方之說有瑕疵,是以說‘天如斗笠、地如覆盤’。但這說法同樣有不足之處,就是不能解釋爲何不會有人傾斜站立;同時他也不能解釋爲何人會站在地上,而不能飛到空中。”
“臣提出重力之說,不僅不與現在用眼睛看到的事情相違背,反而能解釋現在的諸多學說不能解釋之處,臣以爲應當無誤。”曹徵忍不住長篇大論道。
“重力?對人吸引的力量?”文垣喃喃的說道:“世間還存在這樣一種力量?”
朱褆、文垚、文圻等人同樣被鎮住了。重力之說可是涉及天文學,而在古代不論東西方,天文學都不僅僅是天文學,它關係着哲學,甚至關係着一個國家的道德理論體系。儒家千百年來也一直有人提出重重解釋天、地的說法,若是重力之說是真的,影響非常巨大。
當然,他們並不知曉,曹徵過一會兒就會說出另外一種震動整個世界天文學和哲學界的學說。
允熥一點兒也不震驚。他早在上輩子就知道重力的存在了,而且這個年代雖然可能古希臘學者有關於重力的猜想並未被歐洲人重新發掘出來,但西元前在歐洲重力之說就已經出現了,對他一點兒也不稀奇。
不過允熥還是不得不裝作略有些震驚的樣子待了一會兒,然後詢問了重力之說的一些細節,曹徵一一作答。
“曹卿,朕再問你最後一個問題,你是如何想到重力的?”相比於他剛纔問的話,他對這個問題更好奇。
“陛下,臣十五日休沐在家,但因始終想不明白爲何人會站在地上,即不飛起來,也不傾斜站立,就在自家院中一邊賞梅一邊琢磨。”
“臣之子喜好踢足球,正好那一日邀了許多年歲相當之人來府裡踢球,其中一人不小心用力大了些,球踢到了臣身邊。臣見到足球向臣飛來當然要躲閃,但腦海中忽然一閃,想到:不僅是人站在地上不會飛起來,世間萬物不論飛得多高,最後都會落在地面,可見人與萬物皆落於地的緣故應當一樣。”
“可臣仍然想不出爲何會如此。那一日時候很快到了午時,因時近過年大家家裡都事情不少,多有前來拜會之客人,臣之子邀來一同踢足球的孩子都離開臣的府邸返回各自家中;但臣一向用飯較晚,家中還未開飯,臣之子閒覺無聊,就自己一人踢球。他因擔心不小心再次將足球踢出院落,砸到旁人,就在地上打了一根釘子,用極細但又十分堅韌的繩索纏繞足球,這樣一來足球就不會被踢出去,不會砸到旁人。“
“臣當時見到這一幕,馬上聯想到:是否腳下之大地與人、與萬物之間有一根無形的線相連,以防人飛上天空?臣又反覆思考,最終想出了重力之說。”
“哈哈哈,”允熥聽了他想出重力之說的過程,大笑道:“朕提倡踢足球還有這般好處,早知如此,朕該早早的就提倡踢足球纔是。”
“臣也覺得陛下應當早早的提倡踢足球。”曹徵也湊趣說道。
允熥又與他說笑幾句,隨即正色道:“曹愛卿。”
“陛下!”
“你能想出重力之說,不錯很不錯。而且這個說法可十分有用,不僅有利於天文,還對儒學十分要緊。朕要好好獎賞你纔好。”
“臣不敢當陛下的獎賞。”
“有功就賞、有過必罰,你既然有功勞,朕當然要獎賞。曹徵聽朕口諭,格致監監副曹徵,鑽研天文,頗多成果,授正五品官銜,欽此。”
“臣謝陛下隆恩。”曹徵馬上說道。同時心裡也有高興之意。五品官銜對他來說算不上什麼,即使他不被允熥所知,將來混一個從三品指揮同知的世襲也沒什麼問題;但其中透露出來的允熥對他成果的肯定很重要。這不僅讓他有一種滿足感,還能讓他的家裡人知道皇帝沒把格致監給忘了,沒把他研究的東西給忘了,對他所研究的東西更加看重,同意撥給他的錢也會更多。格致監每月分給他的那一份‘研究經費’他可從來沒有剩下過,每個月都得自己向裡搭錢。
“曹卿起來吧,朕只是宣了口諭,又不是正式的旨意,你不必行如此大禮。”允熥又笑道。
“是,陛下。”曹徵答應一聲,站了起來。
“愛卿可還有其它事情要對朕說?”允熥又隨口問道。
“啓稟陛下,臣還有一事要稟報陛下。”曹徵說道。
“你還有事情要稟報朕?何事?”允熥疑惑地問道。
“陛下,臣另有一項對天文學的研究,有所得,特向陛下稟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