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貴妃面色不好看,公主郡主們的面色也極難看,衆人面面相覷,性子淡然一些,不關己事的人還好些,看笑話似得看這這一族的人自相殘殺。
自然,皇族不能算作單純的家族,它摻雜着太多太多各大家族的利益,許多時候皇子公主依靠的,都是外家。
趙淑這是打臉,狠狠的打臉,高高的俯視她們,硬生生的扭曲了郝貴妃的意圖,封地可以給你,但你有臉要嗎,要了你還有臉嗎!
明德帝很是配合的點點頭,對趙淑露出欣慰的神情,感概道:“阿君懂事,爾等要多學學,姐妹之間要謙讓體諒,互相提攜。”
公主郡主們一喜,頓時便想着接話,指不定皇上一高興,封地落在自己頭上了呢?還不會丟臉,收了是姐妹之間互幫互助。
然,明德帝壓根沒給她們表忠心表孝心表對姐妹之間情誼的機會,轉而又批評趙淑,“姐妹之家相互提攜是對的,但你也要知曉,阡陌人家與皇室宗貴數世公卿怎可相提並論?日後如此不知輕重的話莫要再說了。”
衆人聽罷,心中憤憤,自從上次永王父女一狀告到泰和殿,皇上便變了,不再是君子之君,而是無恥之君!太不要臉!
趙淑極爲乖巧聽話的承認錯誤,“皇伯父教訓得是,阿君知錯,日後定不再犯。”
明德帝很是欣慰滿意,眉眼含笑的讓她坐下,不給他人說話的機會,語重心長的與趙淑說:“你自呱呱墜地起,朕便多有縱容,也罷,左右十九弟唯你一女而已,朕自是要多寵愛些,既是忙,又無心過問封地上的事。朕身爲一國之君,統萬民環宇,不敢比古之賢君聖人,卻也心繫黎民。封地萬萬不可無人過問庶務,如此朕便依你之言,然朕也要罰你。”
這場戲,趙淑自是要配合演下去,不能讓人再出來打岔。自然明德帝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心裡有彎彎繞繞的,也不會站出來自找沒趣。
明德帝明顯是在和趙淑閒話家常,教導晚輩,雖涉及到封地,但未曾涉及到朝政,楊仲等人幾次想要站出來高呼:“臣願爲皇上分憂。”
但想起上次永王退回封地,他們沒討到便宜,加之對面霍白川一黨在盯着他,這羣瘋狗佞臣。亦是不好對付,便大家都沉默了下來。
“皇伯父,不如您罰阿君給您找一能臣如何?”她旁若無人的將明德帝當做等閒大伯對待,完全不顧下面的文武百官,此處不是泰和殿,此處是長樂宮,她有恃無恐。
明德帝想起洛鵠,心中大讚趙淑懂事,然面上乃要表現出懷疑的神色,“說來聽聽。朕不知阿君竟能給朕找來能臣。”
“郡主,莫不是要舉薦洛鵠洛先生罷。”郝貴妃揚聲道。
明德帝眼中厲色一閃,這個女人,今日屢屢壞事。
她話一出口。頓時大家便嗤笑起來,只聽有人道:“原以爲四公子都是霽月光風之人,卻沒想到洛先生要靠女學生舉薦方能入仕,真令我等咋舌。”
說此話的是坐在莫等的文臣,一看便知曉是那炮灰級別的小魚小蝦,四五品以上的人都還未曾說話。不過此話一出,無人去追究他不得明德帝允准便說話的不敬之罪,反而是笑起來,“聽聞這洛鵠出身一般,少些風骨也是人之常情,莫要有太高要求,收女弟子,呵呵,老夫平生僅見過此例滑天下之大稽。”
說這話的便是孫甘正了,他對趙淑極不滿,此時說起話來便半點不客氣。
孫雲聽了祖父的話,對趙淑報以歉意。
趙淑對她微笑搖頭,並未遷怒於她,孫雲更是愧疚,如坐鍼氈。
“等閒弟子洛先生是不收的,但永王殿下唯一的女兒便不一樣了,誰都人知陛下和太后都極寵愛郡主。”
孫甘正一黨你一言我一語,頓時便將洛鵠貶入塵埃,有人甚至道:“下官提議,四公子該改爲三公子,那些沽名釣譽之人不配與蕭、霍、江三位公子並稱。”
要捧其他人踩我老師?趙淑冷笑看向那些人,這些人中有她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此時說話的官員他便不認得,看他身穿四品官袍,想來是她不在京中之時升遷上來給人當炮灰的。
“老師教導我,德高望重者的話要聽,學問好經綸滿腹智者的話要聽,疼我護我真心待我之人的話要聽,長輩的話要聽,卻從未教導過我自以爲是之人的話要聽。”鏗鏘有力的話,讓殿內的人都渾身一震,不言不語,淡然觀看的人不約而同的微微一笑,尖牙利齒玲瓏心智不過如此。
然,那些曾口出惡言,面露嘲諷之人頓時惱羞成怒,說要將四公子改爲三公子的官員冷哼一聲,面色極爲惱怒,“不知郡主當着皇上、太后、諸位同僚、皇子、娘娘們出言不遜,可是洛先生教的?”他一一給點到名的人行禮,意圖很明顯,就是要將洛鵠踩在腳下!
若說否,那麼洛鵠沒有盡到爲人師者的義務,她趙淑本性傲慢無禮。
若說是,自然趙淑不可能說是。
若顧左右而言他,則表心虛,依舊會被人狠狠的用惡毒的言語踐踏到泥土裡面去。
趙淑已怒不可遏,但她乃表現出一幅風輕雲淡的模樣,輕蔑的看着那人,猶如看跳樑小醜般,“大人覺得我一句‘自以爲是’便是出言不遜?那麼敢問大人,何爲‘自以爲是’?”
“郡主休要顧左右而言他,莫不是郡主心虛?”他反脣相譏。
趙淑則嘲弄一笑,“大人不肯回答,卻一直誣衊本郡主老師,大人這是否也是出言不遜傲慢無禮?我敬您是朝廷命官,還請您對得起您的身份,和舉薦您入仕的恩師。”
“子曾曰:凡鬥者必自以爲是,而以人爲非也,大人口口聲聲說我老師是因皇祖母、皇伯父之故方收我入門,又言我老師沽名釣譽不配稱之爲四公子,那麼大人您是誰?官拜幾品?家中可出過聖人?師承何人?可著過何鴻篇鉅獻?可有萬民頌您乃當世青天?若有,本郡主當場給您道歉。若無,還請您去向本郡主的老師請罪,請他老人家原諒。”
“本郡主爲人弟子,老師被辱。作爲學生的若不言維護,可還對得起祖師爺?對得起老師,大人說我出言不遜,若維護老師,爲老師說句公道話。對大人您惡毒言語的反擊都要被大人您曲解,而諸位朝中大臣、數世公卿也覺得本郡主所言過分的話,那麼我只能嘆一聲世風日下人心不古高德不在!”
她說完,對方臉色青一陣白一陣,氣得發抖,乃不解氣,還揚聲道:“更何況,本郡主又不是舉薦老師。”
“噗。”霍白川笑了起來,手裡的甘草指着那人道:“榮大人,喝口茶壓壓驚。回去翻幾本聖典再來與小郡主一論高下,大人這些年忙着看人是不是沽名釣譽去了,都沒好好看書,學問都還給老師了,你老師可是會打你板子的,孟軻的話有理啊,自以爲是之人,就算看萬卷書行萬里路,也依舊會自以爲是,我叔父雖身爲四公子之首。卻從未以四公子自居,不過大家覺得他學問好,爲人也勉勉強強過得去,才親切的將他併入四公子之列。好像是空山老人,結草居士之類的人評的,我不知道這些人的學問有沒有榮大人的好。”
今日能踩洛鵠,明日就能踩霍成趌,在霍白川心中,這位榮大人已是死人。此時正在心中盤算,找誰來接替他的位置。
看了這麼久熱鬧的明德帝終於說話了,他緩緩道:“阿君維護老師是對,朕欣慰,只是朕頗爲好奇,你口中的能臣是何人。”不是洛鵠,他極失望。
五年前知曉洛鵠成了趙淑的老師之後,他便一直等着洛鵠入仕,然而一等便是五年。
洛鵠由一個女子舉薦入仕雖不妥,但他如今求才若渴,以前他也是誠邀洛鵠入仕的,但不知爲何洛鵠並未答應,若自己這位侄女能讓洛鵠入朝爲官,他不會介意這位臣子是由何人舉薦。
“觀州知府鄭洪生鄭大人,皇伯父,鄭大人是個有能力的好官呢,您可一定要重用。”趙淑依舊閒話家常般,以一個侄女的姿態與明德帝說話。
明德帝一愣,他怎麼也想不到會是這個人,衆人也都一愣,榮偉德方被趙淑搶白打臉,此時聽了鄭洪生的名字,死豬不怕開水燙般道:“郡主身爲皇家郡主,當知曉女子不得干政,更何況郡主怎知鄭洪生是能臣?郡主不要不把殿中諸位同僚放在眼裡。”
此話一出,季東學便站起來抱拳道:“皇上,臣有話要問郡主。”他是吏部尚書,掌管全國官吏的任免、考課、升降、調動、封勳等事務,若他沒記錯,鄭洪生已許久未挪過地方,大庸地方官三年一任,鄭洪生已連任兩屆觀州知府。
鄭洪生此人,並非本黨人士,加之觀州這種皇室宗親密集之地,很多時候都難抉擇出人選,索性鄭洪生不鬧事,在觀州風評還算不錯,便一直未動。
若這小郡主說他瀆職便不好了。
明德帝看了季東學一眼,哪裡不知他要問什麼,並未搭理,而是轉而問趙淑,“阿君爲何如此說?”他敏銳的感覺到,這一次要倒黴的必是季東學無疑,霍、謝、顏一黨用了五年時間,也只不過與與孫、衛、楊一黨打了個平手,柳煥至今還在黔州做縣令。
“皇伯父。”趙淑說罷竟站起來跪在明德帝跟前,“今日是您的壽辰,請恕阿君無禮,此事今日不能說。”
明德帝狐疑,但看趙淑眉含憤怒,眼眸悲痛,便心疼的將他扶起來,“好,阿君何時想說了,再說。”
季東學鬆了口氣,與孫甘正對視一眼,準備回府後查一查鄭洪生,然明德帝豈能輕易放過?問:“季愛卿,鄭洪生幾時滿任?”
季東學心口一顫,他自問從未貪污受賄,從未徇私枉法,就算參與到黨派之爭來,最終目的也不過是阻止明德帝施行新政罷了,自然水至清則無魚,在不影響本黨派利益的情況下,有時屬下或親族爲了私情做一些無傷大雅之事,他乃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鄭洪生在同一地方任兩屆知府,很是常見,但若有人以此攻擊他故意欺壓比他品級低的能臣,也是一件麻煩事。
明德帝問,他不得不躬身回答:“回皇上,今年滿任。”他並未答全。
“恩,既是滿任,便讓他回京述職,再做安排。”明德帝並未緊追不放。
太后聽到這裡,自己乖孫的目的已達到,便道:“哀家乏了,皇帝,今日你生辰,該也看看皇后。”
她說罷,已由鍾嬤嬤扶起來,太后起身,衆人自然亦是起身,明德帝道:“兒臣送母后回宮歇息。”
“今日你壽辰,愛卿們都在,不可因哀家掃大家的興,阿君陪哀家回去即可。”她怕自己不在,趙淑又犯衆怒。
趙淑不大想離去,她若一走,郝貴妃又坐回原來的位置,她豈不白費?
但太后都這般說了,不走不行,便走到太后身邊,與鍾嬤嬤一左一右的攙扶着,道:“皇祖母,阿君送您回去後便去給皇伯母請安,可好?阿君許久未見皇伯母了。”
明德帝與皇后有嫌隙,但再怎樣,都是自己的結髮妻子,自是與他人不同,並未因趙淑在他壽辰之日要去看皇后而有所不快。
太子聽趙淑這般說,心有感觸,“多謝阿君妹妹。”他鞠一躬,以示感謝。
太后不由得嘆息,後輩們能做到這一步,實屬不易,可惜皇后自己不爭氣,進了死衚衕再沒出來,蠢人有蠢福,最是羨煞旁人。
看了一眼郝貴妃,她對張楚道:“將哀家的紅瑪瑙珍珠頭面傳給皇后。”
她用了傳字,而非賞或賜,而是傳,這便是婆婆傳給兒媳婦之意。
張楚跟了太后幾十年,哪裡不知曉太后之意,她最痛恨狐媚子妾室,尤其是企圖取正室而代之的賤妾!
看了一眼對面滿眼怒色卻乃要端莊得體的郝貴妃,揚聲問:“可是前朝開國皇后所戴過的那套紅瑪瑙珍珠頭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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