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連海早不暈,晚不暈,手指到李狂藥面前,他就兩眼翻白,又一次不省人事。李狂藥百口莫辯,直懷疑這該死的傢伙是故意的,好讓衆人懷疑他在殺人。什麼假的真的,難道他自己是不是真的李狂藥,會不清楚嗎?不過江連海命在旦夕,強拼最後一口氣走出西樓,不大可能在緊要關頭還耍心思,要知道他起身就會動氣,很可能沒走下來就死掉。
剎那間,李狂藥能感覺到大家對他的態度變了,每個人都或多或少的提防着他。雖然沒有人表現出來,但那種感覺卻很明顯。李狂藥倒不怪這些人,畢竟死了那麼多,又找不到外人,誰都會認爲兇手就是在場的某個人。如今,西樓的住客只剩他了,連他也覺得任何解釋都很牽強。
丁細細先是驚訝地看着李狂藥,然後說:“江連海肯定在蠱惑人心,我們不要上當。”
“他都半死不活了,騙我們有什麼好處?”丁忘憂不認同。
“喂!阿藥,你是不是真的李狂藥?沒戴人皮面具吧?”王歐陽說完就開着玩笑似的,去摸了摸李狂藥的臉。
本來王歐陽是真的開玩笑,他剛纔儘管有些懷疑,但仍相信李狂藥不是假的。就算面相真的能做假,有那種誇張的易容術,但李狂藥身上有獨特的酒丹氣味,這種是無法克隆複製的,同是酒丹也會有各自不一樣的氣味,服用他的人會終身有種特別的酒香味。王歐陽摸到李狂藥的臉時,看他沒反應,便掃興地縮回手,問丁忘憂要不要繼續救人。
“他強行下樓,傷口還沒癒合,現在又裂開了。蜈蚣在他皮下竄動的範圍太大了,現在恐怕只能爭取多活一天,救是救不回了。”丁忘憂實話道。
“那他……他是怎麼被蜈蚣鑽進身體裡的?難道真的下過井嗎?”丁細細擔心地看向雨夜裡的水井,井口已經不再壓在東西了,可也沒看到鮫人從裡面爬出來。
“先把江連海放在客廳吧,讓他一個人待在西樓不合適,李狂藥你在客廳守着他。萬一萬長青回來了,你在客廳裡能第一眼看到。”丁忘憂交代了一句,馬上就催丁細細快去休息,畢竟時間不早了,很快就要到凌晨了。
起先,丁細細不忍心丟下李狂藥,就怕有什麼閃失,他得一個人應付。笛聲還繚繞在雨夜之中,找不出方位,這音樂說不上擾人清夢,可丁細細就是覺得不好的事快要發生了。這是女人特有的感覺,往往很強烈,讓人無法集中精神。丁忘憂其實也睡不着,但身體是本錢,精神不好的話,危險來了就沒體力應付了。笛聲也許是擾亂他們陣腳的迷魂手法,那個人吹得越起勁,他們越要睡。順便試一試,吹笛子的人肺活量有多大,能吹多久。
李狂藥也有點累了,再不睡,他可能就扛不住了。可一想到江連海命不久矣,李狂藥就沒睡覺的念頭,再大罪過的人,死前總是可憐的。在其他人都去休息了,李狂藥就一個人鋪開丁細細從樓上拿下來的毯子,和江連海在客廳裡睡下。院子的門已經關上了,爲了怕萬長青還回來,李狂藥不敢睡太死,以免在風雨中聽不出有人敲門。
江連海講出“你是假的”後,臉色不僅青,而且白,像具早就死去的屍體。李狂藥躺在地上,聽着對方痛苦的呼吸聲,早前的恨意就消失了。躺了一會兒,李狂藥就坐起來,把桌子上的油燈放到地下,然後看着江連海,猜測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假的?真的?如果江連海是力氣不繼,或者精神恍惚,指錯了人呢?李狂藥能肯定自己是真的,決計不會錯,除非有鬼附身了,而他渾然不知。
“歐陽公說得沒錯,江連海罪惡滔天,也不會選在那種時候騙人,莫非有人假扮了誰,混進來殺人了?這有可能嗎?”李狂藥透着大氣,苦思不解。這裡的人肯定都彼此認識,沒有誰能混進來,人皮面具又太假了,如果有人戴着,一準就被認出來了。
“喜鵲……喜鵲……”
忽然,江連海迷迷糊糊地喊了幾聲,他意識不清楚了,可能此時此地讓他夢迴大海石,以爲還被困在東海上。李狂藥沒有打斷,就坐在一旁,默默地聽着。江連海的聲音時有時無,李狂藥恨不得趴在地上聽,可又覺得那樣子太猥瑣了。過了一會兒,江連海又沒聲了,可嘴巴仍在動,李狂藥怕他在交代遺言,於是就下定決心,趴下來認真地聽一聽,反正客廳裡又沒別人了。
就在這時候,江連海微睜雙眼,竭力地道:“恨天伯伯最恨酒!”
“什麼?”李狂藥沒聽明白,伏着問了一句。
“恨天伯伯最恨酒!”江連海還是那句話,但他已經咬牙切齒,生命正迅速流逝,沒有機會再看到明天的太陽了。
果然,江連海說完了那句話,鼻息就沒了,脈搏也停了。李狂藥心情複雜地起身,不停地嘆氣,又死了一個人,究竟誰纔是兇手。江連海用最後一口氣講“你是假的”、“恨天伯伯最恨酒”,這兩句話到底什麼意思?現在其他人睡了,李狂藥不可能爬上樓,跟其他人討論,只能一個人坐在客廳裡,面對着一具死屍發呆。
“對了!我何不趁現在的機會,去試吹那支笛子?神篇上的曲子我記下了幾首,練一下好了。”李狂藥急忙拿出懷裡的笛子,想要把龍蛋金膜貼在音孔上,可手頭沒有笛膜膠,以爲粘不上,怎知一貼就依附上去,想撕都撕不下來。
李狂藥不得不暗歎,龍蛋金笛的神奇,爲了不吵到東樓的人,他就打着傘走到酒院外,想要在外面練笛子。藉着風雨之勢,以及不滅笛音,李狂藥就悄悄地開門走出去,打着傘就在門外吹起來。之前,李狂藥曾在東海上找到一尊藍女雕塑,它身上有一卷藍色綢卷,捲上有一份完整的元朝古笛符。一出門,李狂藥就憑着記憶,吹了那首曲子,他早想吹一下了,直到今日才如願。
按照《醉龍神篇》的說法,那首曲子是醉人的曲子,不僅能讓酒液更味美,還能迷惑人的心志。神篇上記載過,在兩晉南北朝時期,中國北方先後出現了16個政權,與東晉對峙。由此出現的十多個皇帝裡,由以一個叫符生的皇帝以好酒作惡而“聞名”。《晉書》上也有記載,符生“殘虐滋甚,耽湎於酒,無復晝夜。羣臣朔望朝謁,罕有見者。”
符生喝酒作惡,就跟月圓之夜有人發狂一樣的詭異,最突出的一次是他在太極殿大設酒宴。監酒官向羣臣傳令,凡與宴者均要一醉方休。符生在樂工陪奏下,引吭高歌,後來越喝越怪,不僅拉弓射殺了監酒官,還有許多官員也被射殺。在酒宴之上,惟獨一個人置身事外,冷眼相看,那就是當時吹奏笛子的一名女樂工。
李狂藥已經知道,從秦朝開始,七皇就流傳下來,他們雖然遠在各地深山大川,不與外人往來,但卻一直是奪權的有利殺器,幾乎能一人亂掉朝綱。在史書上,符生也是喝到發狂了,讓武士殺死他的,似乎酒一直都在控制着他。《醉龍神篇?下卷》在介紹酒的樂曲時,只說那是融合幻術、音學、酒學而來的奇學,不僅能亂人心志,連動物也會被侵擾,諸如九虺就是這麼被控制的。普通的笛子也能練,但功效不及九虺金蛋鑄造的笛子。
李狂藥看到書上說得神乎其神,只是半信半疑,哪知剛吹了幾個調子,睡在東樓的人就馬上睜開了雙眼,像是鬼叫魂一樣。同時,李狂藥望向夜裡的風雨,笛音本是無色無味,可眼前的風雨中竟飄散出醉人的香氣,漆黑的夜裡也激出輕薄的五彩之光。
很快地,另一個笛音消失了,似乎是自知不及李狂藥吹得那般好聽。聲音一聽,李狂藥也跟着停下,就怕露餡了。剛想打着傘跑回院子裡,這時候他就看見地上有腳印,有人從門口走出去,繞到院子的側牆外去了。地上的泥又溼又滑,一腳踩上去,很容易留下印子,這是李狂藥第一次注意。看那些腳印,不只一個人走過那段路,而且有人走去又走回過。
“難道……”李狂藥收起笛子,打起傘走過去,然後摸出大衣口袋裡放的一支小手電,慢慢地摸索過去。
轉了一彎,側牆外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堆紅色的爛泥,可腳印還沒消失。李狂藥順着腳印走下去,又轉了一個彎,來到院子的另一面牆外,這時的他看到眼前的情況了,馬上就激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