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後。
李狂藥一個人住在舟山的海邊已經八年了,往事仍歷歷在目,多少個夜裡都曾夢到過去的經歷。一天夜裡,有人租了李狂藥的漁船,駛進東海神秘的水霧深處。李狂藥一邊開着嚓嚓作響的老漁船,一邊回想當年,或許他那時不去海南昌江縣的霸王嶺,最令他遺憾的事就不會發生。隨着浪淘的後退,李狂藥的記憶也開始倒帶,彷彿他又回到了以前……
九七年七月,香港已經迴歸了,舉國歡慶之際,李狂藥卻心亂如麻,獨自一人踏上西北的火車,回到了南方。在離開丁家老酒院前,丁細細與李狂藥藥約好,九月一起在海南的昌江縣見面。之所以要在那裡見面,不是去談情說愛,而是他們有了一個大發現。說起大發現,這是他們從神墓裡走出來後,一個神秘人留下的線索——幾十張照片。
照片不算稀罕,稀罕的是照片拍攝的內容。在照片中,有一艘漁船,在碧波盪漾的海面上搖晃着,有五個人穿着潛水服,正要從船上跳進海里。世界上的海幾乎都一樣,沒有任何路標,很難確定那是哪片海域。不過,李狂藥在照片上看見漁船有“岱山”字樣,因此判斷那一定是在東海海域裡。
除了下水的照片,還有幾張的拍攝場面是漁船的甲板上,那上面有一尊爬滿海底生物的巨大物體:瀆山大玉海。丁細細一看這些照片就心想,原來萬長青真的沒說謊,83年時那批酒器都沉入東海了。現在他們還能找到那批酒器,是因爲有人又將它們打撈上來了。瀆山大玉海也不算奇怪,最奇怪的是在打撈上的東西之中,竟有兩具黑冠長臂猿的屍體。那兩具猿屍蜷縮着,渾身溼漉漉,被人上了鎖鏈,鏈子已經鏽掉了。
丁細細一看照片就認爲很蹊蹺,因爲瀆山大玉海和鐵鏈都被海水腐蝕了,那程度肯定不止在海底待了一兩天,沒有一個月,也有半個月。再看那兩具猿屍,只是毛髮溼了,屍身卻還未腐爛。酒屍在一般情況下,能夠保持溼屍的狀態,可海下會稀釋酒液,即使是千里醉也會被稀釋成一里醉,泡了那麼多天,居然跟剛死的一樣。
想來想去,丁細細都覺得她老爹隱瞞了許多事,可能這和江恨天夫妻的墳有關。如有必要,他們可以去海南一趟,整件事都與猿猴脫不開干係,只是真的去了那邊,他們卻不知道應該找什麼。說到底,他們兩個小輩手上還是沒有線索。在離別之際,丁細細沒有把照片的事透露給她老爹,依依不捨地送走了李狂藥後,她就被丁忘憂強留在張掖市的家中。
在廣東中山待了近兩個月,李狂藥也沒閒着,除了應付叔叔李光輝的刁難,還要研究真假李狐的事。不過,過去的年代裡,照相不像吃飯那樣普遍,留下的照片大多都因保存不善的關係,早早就廢了。李狂藥想按照丁忘憂的方法,找一找李狐的老照片,確認是不是真的一個人被調換了,可卻一直沒有進展,直到8月底的一天,一個陌生人找上門來……
那天,毒日高懸,熱浪滾滾。李狂藥在家裡幫父母做家務,順便算帳,計劃準備再開一間酒館。多虧王歐陽傾囊相助,李家的債務還清了,但他叔叔李光輝因此一貧如洗,天天上門蹭吃蹭喝。李海洋念在兄弟的情份上,從不趕人,還熱情招待,甚至想兄弟倆合夥開酒館。李狂藥正爲他父親的慈悲心腸頭疼不已,琢磨着怎麼打發他叔叔,這時有個男人就敲了敲他家敞開的大門,問道:“請問,李狂藥住這兒嗎?”
李狂藥放下帳簿,吃疑地走到門口,看着年紀比他稍大一點的男人,答道:“我就是。找我幹什麼?不會我太爺爺也欠你錢吧?”說完,李狂藥還故意瞥了李光輝一眼,暗示他過去的所作所爲多麼令人厭惡。
“沒有,沒有。我找你是有別的事。能不能到外面去談?”陌生男人覺得人多口雜,不方便談。
“有什麼話在這裡說。”李狂藥不吃那套,以爲是上門收保護費的。
沒想到,陌生男人竟不氣不惱地開口道:“我是茶境的人。”
茶境?七皇之一?琴棋書畫詩酒茶中的第七個皇家秘境?李狂藥瞪大了雙眼,不相信對方的話,現在都什麼年代了,古時候的七皇怎麼可能還有傳人!現在的人誰會信這些!可是,七皇之地的事也是李狂藥最近才聽說的,能知悉此事的人少之又少,一個陌生人說自己出自茶境,並找上門來,莫非有什麼特別的目的?
李狂藥將信將疑,沉默地站在門口,那個陌生男子又說:“我知道你認識李小北,我也是他的朋友,他死前和我在一起。你要是想知道更多的事,我們最好到外面去聊。”
李小北?這都被陌生男人知道了?李狂藥當下不再猜疑,跟父母找了個藉口,立刻與陌生男人到街頭的一家餐館坐下,想要進一步瞭解對方的來意。那個男人自來熟,沒有客套,坐下後就說自己剛從湖南那邊趕來,一天沒好好吃過了,一進門就叫老闆娘快炒幾個好菜。李狂藥看對方瀟灑自然,心裡就卸下防備,問對方究竟是誰,怎麼會知道七皇之地。
那男人軒然一笑:“我叫路建新,這次來是因爲……”
“路建新?”李狂藥一愣,心說這名字好像在哪兒聽過,非常地耳熟。往下一想,李狂藥纔想起來,兩個月前在甘肅遇到丁忘憂等人時,他們提起茶境曾在幾年前顯露過。李狐正是從一位老茶人的口中得知,七皇之地乃真實之事,並非虛妄之說。最直接的一個證據就是一位富有傳奇色彩的茶人去過四川邛崍山脈的茶境,那個茶人就叫路建新,後來他得到了茶境的所有典籍以及那本神秘的茶經,成爲了傳說中的茶王。
此時,路建新把話停住,問道:“怎麼了?你以爲我是騙子?”
“沒有!沒有!我只是沒想到會這麼突然遇見傳說中的人!我太爺爺和幾位釀酒老師傅提過你,原來真有你這個人。”李狂藥仍覺得意外。
“那都是他們瞎說的,我今天來也不是跟你顯擺那些事。”路建新認真地說,“前幾天我去湖南看李小北的家人,他們相信他還沒死,把他以前留下的東西都保留着。我以前從沒想過要看看,這次他老婆把那些東西拿出來,跟我嘮叨他老公以前的事。哪知道,李小北留下了好多線索,我隨便一翻就翻出非常重要的線索,比如說七皇之地的事,以前我可不知道這件事,還以爲只有四川的那個茶境。”
“你以前不知道?”李狂藥呆道,並心想,他是不是真的路建新,還以爲他比我更瞭解七皇,原來他以爲只有茶境,沒有另外六個秘境。看來對方不是來透露消息,而是問他要消息的。
“不瞞你說,兩年前我發生了點事,不只李小北出意外了,連我一個喜歡的人也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兩年了,我找來找去,始終找不到她,她一生都是謎。我想知道她的過去,她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所以啊,也想了解七皇之地的事。說不定,我還能再遇到她,你的老朋友李小北也會再出現。”路建新若有所思地說。
“她?她是誰?”李狂藥拿起桌上的酒杯,接過服務生提上的一瓶白酒,邊說邊倒酒。
“我不喝酒。你知道,茶和酒是仇家,混着喝容易死得快。”路建新笑道。
“噢,我把這事忘了。”李狂藥也不好意思地笑起來,同時想起他家欠下一大筆債,也是曾因客人喝完酒又喝濃茶所致。
路建新叫服務員送一壺茶上來,看了看餐館外的街道,然後才轉頭回來:“她叫木清香,是真真正正的茶境傳人,我是從李小北留下的資料才知道的。原來,茶境在近百年前發生過動亂,大部分的人都死了,木清香那時還是個嬰兒,她對以前的事都不清楚了。茶境的一個丫鬟倖免於難,她把木清香撫養長大,並自稱小姨。但之前的事,小姨隻字不提,因此木清香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更不知道茶境其實是七皇之地的其中之一。兩年了,我一直沒什麼線索,沒想到李小北會保留那麼重要的東西,搞不懂他爲什麼不明說。”
“等等,路老哥,李小北真的死了?他怎麼死的?”李狂藥追問。
“他?他在茶境時,胸口被刺了一刀,然後和木清香一起掉進山中的深淵裡,我在那裡找了兩年,一直找不到他們。”路建新嘆了口氣,轉道,“這些事我待會兒再和你細說,你先看看李小北留下的東西,自然會知道我找你的原因了。”
這時候,路建新從他放早桌邊的帆布包裡拿出一沓紙,還有幾張照片,然後就把它們擺在飯桌上。李狂藥以爲那是在東海打撈酒器的照片,以及相關打撈資料,可只看了一眼就僵住了。與此同時,李狂藥在心裡嘀咕:李小北啊李小北,你到底做了什麼事?太不可思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