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蕾把頭抵在桌子上嗚嗚的哭,童旭無可奈何的喝着酒。
酒很怪。往日有心結的時候,喝一點就會上頭,今天的酒卻是越喝越精神。糟心,除了這兩個字,童旭就沒別的話來形容此時此刻的心情。
煩惱的把酒推到一旁,童旭紅着眼睛,看着方蕾道:“師妹,你記住,世事永遠是有錯對的。我殺了師叔,殺了就殺了,就像你說的,我沒有阻攔,便是默許了他人的行動,就足以算是我殺的。但是師叔的死是死有餘辜的,玄刀門的事,江湖上許多的事,都是你爹他百死也難恕其咎的。你爲了父親傷心,爲如何與我相處爲難,這都可以說得過去,但是有一點你要記住,那就是,師叔的仇,你沒法報,也不要想着去報仇。”
方蕾一愣,隨即搖了搖頭,道:“師兄,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童旭揉了揉腦袋,道:“便是說,方巋是方巋,方蕾是方蕾。你不爲他報仇,江湖人不會說你不知殺父之仇;你爲他報仇,江湖人也只會冷眼旁觀。因爲你站的位子,是公道與私義的一個夾縫,所以註定了只會夾在中間左右爲難。要想破開這個天平,需要你自己走出來。”
方蕾道:“我自己走出來?我自己怎麼走出來?師兄,你覺得我還能想過去的那個天真直率的小師妹一樣活嗎?”
童旭清了清嗓子,道:“所以你想要出家,對麼?曾經我曾聽人說起過,出家是因爲看破,而不是因爲逃避。只是可笑的是,出家不一定能夠看破,但是看破也同樣不需要非得出家。你只覺得不敢面對自己,那就錯了,一位的逃避,你只會陷在那裡,即便是別人拽你,你也出不來!”
方蕾垂着雙眸,緩緩搖了搖頭,卻不再說話。
童旭突然笑道:“師妹,你曉得麼,我真的很高興。你也說我不笨,所以別告訴我你真的沒有半點要殺我爲你爹報仇的心思。我方纔那一番話,是不是打了你一個措手不及?然而我的高興,不是說因爲我猜中了你的心思,而是說,你沒有用下毒諸般下三濫的手法對付我。真的,我很高興。”
方蕾愣了一愣,隨即點頭笑道:“是啊,能用刀子把你殺了,那自然是好的。如果不能,反而被你所殺,我也落得清靜,斷了念想。一舉兩得,不是麼?”
童旭眉頭緊皺,道:“你真的這般想?”
方蕾點了點頭,道:“還能讓你感覺愧疚。沒法讓你愛我,讓你對我愧疚一輩子——哪怕沒有一輩子,只是十年八年,甚至十天八天,我也覺得夠了。”
童旭一頭撞在桌子上,擡頭之後腦袋紅紅的,道:“真是搞不懂你們的心思。”
方蕾道:“師兄聰明,但是聰明也猜不出女孩兒家心思的。我勸師兄將來還是扮豬吃老虎的好,你的機靈,還是時不時的露一下爲佳,一直聰明着,凌煙姊姊可就要加大管制你的力度了。不過話說回來,你這腦筋,別的地方轉的的確塊,只是在感情和待人接物上,未免有些不靈光。”
童旭摸了摸鼻子,被人說情商低畢竟是一件很丟臉的事情,雖然童旭不懂得“情商”二字爲何物,但是方蕾的話着實戳中了他的痛。
街外有腳步聲過來。方蕾擡頭一看,臉上微微一怔,隨即卻是笑道:“師哥,你看,你家二哥果真是放心不下你,跑的這般急促呢。”
童旭早就聽慣了秦英把厚重官靴穿出快靴感覺的腳步聲,當下便哈哈一笑,道:“二哥也是絕頂聰明又長了一副爛好人心腸的人物,我覺得我倆簡直是如出一轍呢。”說話間轉過身來,看着街上快走的秦英喊道:“二哥莫慌,我在這裡,沒事的。是師妹約我來喝幾杯酒呢。”
秦英一頭扎進酒肆,笑道:“誰擔心你了?是父親聽說師妹來了,說既然是同門,就不可依常理度之,管她道姑打扮也好,還是尋常裝束也罷,都要請進府裡吃幾杯的。方家妹子,走,二哥帶你回府上,那裡的酒水不比此處差。”
童旭直呼有理,笑道:“義父的規矩自然是因人而異的,否則等大哥來了,也要拒之門外麼?那顯然有些不像話!妹子,不如且跟我二人去府上一坐。義父義母也算你的長輩,長輩相邀,所謂長者賜,不可辭,總是不好推辭。隨我們去府上稍坐,若是想出來,我再陪你出來,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