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事情,陳閒也能猜到幾分。
老流氓最終回到了海上,因爲他久曠未至,海上局勢瞬息萬變,若是不加註意,他屁股下的船長寶座,很可能因此而不穩,於是只得捨棄佳人。
而竹娘則因爲父母的位置,逐漸爬上了白蓮教內錯綜複雜的關係網絡,成爲了一方首領,男女二人,天各一方,卻各有機遇。
而白蓮教畢竟不是善茬,往日裡看起來像是個慈眉善目的小姑娘,到了報仇之時,則伸出了自己的獠牙。
截殺官員亦或是背地裡做些骯髒的勾當也是和喝涼水一般尋常。
陳閒倒是覺得這兩個人確實挺般配的,只不過,畢竟斯人已逝,他也不好再多說什麼。
“我們最初的時候尚有書信聯絡,而且中途我也回到了杭州府見了她一面,彼時的她仍舊是孑然一身,多了幾分上位者的雍容,而且她武藝進展極快,
她身邊的人與我說,如今他們正在圖謀大事,乃是要去替死去的兄弟們報仇,這其中同樣包括她的父母。”
陳閒覺得雖是一言不合,動輒殺人,不算好事。
而且竹孃的父母到底還是收容一些作奸犯科之輩,這種算是好心辦壞事,如今一旦爲惡,反倒是亂象叢生,像是一把燎原之火,燒得越演越烈。
頓時對竹孃的同情也少了幾分,換做了幾分沉思。
“不過爲此事,他們折損了許多兄弟,大量的白蓮教徒的首級成了那人的功績,被高高掛在城牆上示衆。直到如今,都還沒成功,竹娘此來,乃是與我道別的。
前些年,因爲陸上局勢動盪不堪,最終我們還是失去了聯繫,此來她尋我,想必是終究放心不下,自己來看我一眼,瞧我還是一副老德行,便安了心,生死決別,此去刺殺,千難萬難吶。”
陳閒不置可否地搖了搖頭,人家到底怎麼想,還說不準呢。
畢竟蔣飛雲過往也是一位海上梟雄。
這人在書信之中不吹噓自己兩句,沈入忘打心眼裡不信。
這也是一股不可小覷的勢力。
“不過,這小子前來你這邊,想來,你那邊的事情已經有所了結了吧。”蔣飛雲話鋒一轉,陳閒點了點頭,謝敬的到來是意料之中,只不過,沒想到還是來得這般快。
不多時,門外彷彿出現了一個人影,大喇喇地走了進來,渾然不擔心此處設有埋伏。
“少東家。”
小邵笑着望着老少三人,喚了一聲。
“事情處理的如何了?”他低聲問道。
“已是了賬了,魏先生與張俊、蘇佳飛正在清理戰場,蘇家人被掃蕩一空,忠於他們的死士全部被殺,不過,魏先生託我帶上一句話,他說‘南風壓勁草’。”
“終究不是牆頭草了?”陳閒自言自語道。他倒是覺得這番掃蕩仍舊會有漏網之魚,但他自覺已經把一切做到了極限,再有也只能在未來查漏補缺了。
海上的事情,伴隨着成堆的叛逆和站隊,上一秒還和你一條心的兄弟,後一秒可能就把短刀扎進你的心口裡。他不能過於小心,不然他將無人可用,但他也不能不小心,因爲他也不知道站在他背後的,到底是人是鬼。
蔣老說道:“清掃叛逆,連牆頭草一併掃了的人,這輩子,老頭子我就見過兩三個,其中又以你最是年輕,那兩個雖然是個殺才,但到底是稱雄海上的霸主,他們的規模比你都要差不少,沒想到吶,沒想到,想來我個老頭子還有機會看看一個年輕人的崛起。
也不枉我多活了那麼多年數。”
陳閒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他雖然不恥於蔣飛雲的爲人,但終究還是要感謝他的提攜。
若是沒有蔣飛雲,他可能還在海上摸爬滾打,什麼都不是。
因緣際會,兩人雙雙成就,不啻於一件美事。
“還有,蘇家四少爺,不,現在的蘇家當家,已經把蘇彥昌和蘇彥明送到了魏先生面前,魏先生的意思是……聽少東家你處置。”小邵低聲說道。
“我也有話要問問這二位,”陳閒朝着蔣飛雲揮了揮手說道:“蔣老,咱們走了。”
老者靠着牆壁,也衝着他們揮手說道:“狗孃養的,一個個都別回來了,海上纔是你們的世界吶,老夫就在這兒看着就好。”
陳閒沒有說話,迎着初升的日光,消失在了洞穴口。
蔣飛雲敲了敲手中的煙槍,眼底迷濛,彷彿浮現出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巧笑倩兮,而後緩緩向他走來,那陣煙霧被他用手輕巧地一戳,已是散去,猶如一場幻夢,無法捉摸。
……
陳閒抵達魏東河所在的山洞之時,零零散散地可以看到海盜們正在打掃戰場,他們手腳頗爲麻利,有看到好東西便揣在兜裡。
陳閒笑罵了兩句,也沒有多管。
這便是海盜,便是士兵也得由得人慶祝。
魏東河正看着醫師照顧繃帶人,此時的山洞之中光線細微,但陳閒就算是不看也知道,如此福大命大的也就只有張俊了。
就連張俊也說,老天爺看我不爽利,見我下了地府,實在不待見,又當面一腳,把我踢回了人間,這條狗命,沒人收。
“蘇佳飛自己沒來。”魏東河開口說道。
陳閒點了點頭,他和蘇佳飛沒有幾次交流,但次次都在要緊關頭,他知道這位手下素來穩重,而且別有想法,難以被撼動,所以也就聽之任之,他沒有很強的掌控欲,只要一個口頭承諾,在他信任的人口中就足以重越泰山。
“他額外向我要了二十個人手,我給他了,都是他蘇家的老部下。”魏東河繼續說道,臉上彷彿有幾分不樂。
他是陳閒的大管家,對於一兵一卒格外珍惜,平白交出去小一半的收穫,擱誰都會心疼得不得了。尤其是在當下用人之際。
陳閒反倒是笑了笑:“都是自己人,給他也沒差別,小邵說,蘇青他們都到了?”
魏東河點了點頭說道:“都已經放在洞中,只不過,蘇青死了。”
陳閒伸了個懶腰,聽了一早上故事,多少有些疲乏,他笑着說:“死人也沒事,既然死人不會說話,那故事便讓活人來講便是。
死有死的模樣,活也該有活的覺悟,人都該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