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聽聞這句話,紛紛竊竊私語,他們用的語言是當地的土話,是約定俗成的一種語言,魏東河並聽不懂,便按下性子,低聲說道:“濠鏡此處,將會建立成一座自由之城,這裡不守王朝之管轄,就算改朝換代,這裡也會保持原有的面貌,
這是少東家的宏願。也是我等目前準備做到的東西,你們可能覺得這世上沒有永恆的王朝,但實際上,若並非王朝便有存在的可能,少東家的想法自然也不是建立所謂的王朝,而只是給我們一個容身之處。
你們覺得這尚算無稽,但我們的目的便是如此。”
魏東河說完,衆多人面面相覷,實際上陳閒等人所謀劃的世界,他們並非能夠理解,他們只不過是最普通的老百姓,所以往日裡戰火都燒不到他們的身上,他們也是被人魚肉的角色,根本不會受苦。
但這樣的生活,對於老一輩,尚且可以接受,但現在這些孩子無一不是想要建功立業之徒,畢竟他們和老一輩有太多的區別。
老一輩的土人憑藉着本人和趨利避害的不能行事,到了這一代更講究有無可能與必須。
對於他們來說,建功立業,確實不是必須。
但他們卻想要試一試,他們也早已厭倦了日復一日的生活,對他們而言,日復一日的戰鬥更多像是一種折磨。
年輕人的心早野了。
他們看到的是海盜的囂張跋扈,是軍團的凱旋。
是陳閒手下衆多人手,對抗這個天下里少有的強悍角色,而且得勝歸來。
可以說,陳閒能夠做得到,他們憑什麼做不到?
尤其是當他們和大部分的新生在這片土地的人在一起的時候,他們也發現,這些新住民並沒有什麼了不起。
他們同樣都在受苦,同樣在世上爲難,和他們一樣任人魚肉,吃不飽飯,要跳出這樣的格局,辦法真的不多。
人都想要做靠譜的上升通道,但實際上,窮人最後的辦法也僅僅是去讀書。
何其諷刺?無端諷刺?
所以他們僅僅只能通過這種手段。
而且像是濠鏡這樣的,以實用手段來教授知識的,他們更是沒有辦法學到他們所想要的東西,這也足夠叫他們絕望。
魏東河提供的可能,足夠叫他們有那麼一絲想法。
但這些孩子並沒有說話。
他們同樣在猜測一些可能,這畢竟是他們人生最重要的轉折,很可能,他們的一生前途就都牽扯在這件事上。
是生,是死,是涅槃重生,還是跌入深淵,都在此之中。
魏東河自然也知道這些虛有其表的話,難以打動這些人,便笑了笑說道:“我知道你們在擔憂什麼,古往今來,空口白話,自然是得不到什麼收益,但很多時候,我覺得很多話,卻是有用的,
你們看着濠鏡如何?”
沒有人敢接話。
這裡的孩子早已連成一個整體,爲了不失去先機,他們的選擇都很是明確,用沉默來掩飾心中的虛無,還有未知,集體的沉默更是一重最好的防護網。
魏東河說道:“你們不說,我替你們說,在這裡你們的爹孃不必再受奴隸主之苦,雖是忙碌,但衣食無憂,你們也能在濠鏡上得起學,能夠識字,能夠學門本事。
當然你們之中的很多人,哪怕包括你們的父母都覺得這是無用功,不如一生力氣,吃飽了去哪兒都不愁。
這般局面在你們看來,高不成低不就,極爲尷尬,是不是如此?”
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見得他說的直白,一時之間,也不知道如何作答。
畢竟對於他們而言,魏東河說的,無一不中,但尷尬的是,他們並沒有辦法,反駁這種說辭。
可以說,魏東河打到了他們的要害。他們確實對現狀不夠滿意。
人都是貪婪的。
若是沒有什麼見識,那麼便是窮一輩子,苦一輩子,大部分人也就安然接受了,尤其左右都是相似的人,更會覺得無所謂,畢竟生活不都是這樣?
但一旦見識到了好日子,他們便會有不一樣的想法。
畢竟憑什麼別人過着好生活,而他只能去工地搬磚?
人人生而平等。
而且濠鏡上也沒有貴族,大家都一般無二,都是泥腿子,更是讓他們有了“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感慨。
只是沒有機會。
濠鏡似乎有意無意,封鎖了不少路徑,尋常的上升渠道,在濠鏡是行不通的,你想要在這裡上升,最好的辦法自然是逃離這裡。
從這裡逃出去。
到內陸,去以讀書爲尊的地方,走一條艱苦卓絕之路。
並非他們不想要在濠鏡待着,他們只是覺得看不到希望。
魏東河淡淡的說道:“你們覺得濠鏡是一座閉塞,而停滯在時空之中的城市,那麼你們自然是想錯了,對於我等而言,濠鏡是自由之城,但不代表他的權力,還有武力需要始終待在我們這些人的手中,
新學之人,譬如濠鏡之冥人,濠鏡之新移民,乃至於你們這些濠鏡的土人,都有參與到其中的機會,這很是尋常,不要以爲,這是一件很爲難的事情,
你們對比別人確實沒有強健的體魄,你們自然是覺得其中苦的,畢竟對爾等來說,你們不願入軍,覺得機會渺茫,其中危險不可計算,
但實際上你們誰又知道,這其中的機會,有多少?有多少你們的同伴會肯來軍中吃一口飯?”
魏東河一邊說,一邊看着他們的反應。
這些實際上是濠鏡土人之中,最聰明的人。
但正因聰明,所以他們自私,貪婪,利己。
他們最會的事情,便是報團取暖,便是在一起,想盡一切辦法,攫取他們的利益。
這種人,魏東河忽然有了那麼一絲明悟,彷彿理解了陳閒所寫的一些話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