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戰之後,一改之前,近乎狂暴的彈藥傾瀉,現在反倒是風平浪靜起來。
其餘的小團體都大氣都不敢出一口,生恐驚擾瞭如今正在蟄伏的三隻龐然巨獸。
陳閒在一旁調動着手中的棋子。
作爲整個大戰的觀察者,陳閒從來都不是是局外人。
也不是一個看客。
哪怕衆多棋子之中,只有寥寥幾枚壓在他手。
看到戰火消弭,三方的勢力在威懾與對峙之後,井然有序地退出戰場,而作爲炮灰的各海賊團卻不敢輕舉妄動。
參與了這場大戰,他們就像是戰場上被驅趕在前的平民,生死已經不在他手。
陳閒粗略估計了一下,以目前來看,本次會戰之中,根據魏東河的統計,共有一百二十七家海盜參與了本次爭鋒。
而連日以來的損耗,還有今日這場大戰的慘烈。
折損之數不下五十。
這是一塊肥肉,有些人並不會作壁上觀,尤其此次的黑鋒所向披靡,哪怕面對的是春雨與佛郎機人的聯手,仍舊死中求生。
海盜都是瘋狂的賭徒。
乾坤一擲,生死相應!
葉志平的新鄉就是一個極好的例子。
此時的沿海海盜已經元氣大傷。
就目前的局勢而言,至少有五年的時間,這些海盜才能勉強恢復之前的局面,而他們可能面臨的更多的是來自大明水師的瘋狂圍剿。
如果黑鋒和春雨今日不死,恐怕他們還會面臨這些龐然大物的吞併。
所有人都得爲此站隊。
大風大浪之中,就連陳閒都有一絲身不由己。
陳閒原本的打算自然是和呂平波所說的如出一轍,幾大勢力打得頭破血流,最後黑鋒慘勝給自己留下喘息的機會。
但陳閒未嘗沒有想過一切不曾按照自己所想的方向發展。
那麼他還有一手遠遁海外。
在陳閒的印象之中,正史對於沿海一帶的海盜生態,語焉不詳,而其中最大的拐點在於,佛郎機人後來侵佔了澳門,這裡面應當大出風頭的黑鋒,卻寂寂無名。
甚至這一存在被徹底抹去了。
這讓陳閒覺得,很可能,在原本的歷史之中,這場會戰的最終結果是,在多方勢力的絞殺下,原本準備立威沿海的黑鋒被徹底碾成了渣。
其餘勢力瓜分了黑鋒的遺產,春雨本就是倒向佛郎機人的勢力,而大明水師則在有明一朝,便始終受到沿海的文官節制,這一直都是大明的癥結所在。
佛郎機人摸透了大明水師的情況,順藤摸瓜之下,將孝敬遞給了當地的文官,這一方勢力對於佛郎機人的鉗制也就無從談起了。
那麼倒黴的就是他們這些規模不大的海盜了。
到了最後,海盜只能淪爲流寇。
直到大海盜鄭芝龍方纔有了一些好轉,但彼時,鄭芝龍收了詔安。
海盜徹底淪爲了王朝的私兵,雖有反覆,但風波已經不在海上。
顯赫一時的華南海盜也不過是絕響之前的餘音。
早已不復此時百船爭渡,戰火紛飛了。
陳閒雖然自有退路。
但能不背井離鄉,當然還是在這兒打拼下一番基業的好,而放手一搏,未嘗沒有出路。
他落入這個時代,一切都會因爲他這個微不足道的人而發生一定的改變。
就好像蝴蝶效應。
他這隻蝴蝶在海上輕巧地扇動一下翅膀,將要帶來的是無盡的洶涌狂瀾。
……
此時的鬼灣之外,西北方向。
濠鏡周圍都是數之不盡的島嶼,這些島嶼分佈在海上,多數無人居住。
這一帶識水性的海員都有一定固定的航行線路,這些線路世代相傳,並由後人逐漸補足。這處外島正巧位於前往如今正在發生火拼的海域的必經之路上。
此時,一個身材極高,猶如擎天柱一般的女人正像老鷹捉小雞一般,提拎着一個老頭子。
在他們的不遠處有一艘小舢板,上面滿是一箱箱由木箱包裹着的怪異物件。
維娜確認完畢了方位,幾個少年人乘上小舢板,已是一箱接一箱地將這些怪東西沉入水中。
這樣的東西再岸邊仍舊堆了許多。
他們來回了數趟方纔把這些東西徹底架設完畢。
隨後,幾個少年小心翼翼地將一條條繩索鋪在了海面上,這種由玄黑色浮標牽扯的繩索,一端掛在島嶼之上,由幾枚大釘牢牢鑲嵌在沙灘裡。
而剩餘的一端則由多個浮標牽引,不至於沉入水底。但若是不靠近觀察決計不會發現這些小東西。
這樣的繩索猶如蛛網一般將整片海域都包裹了起來。
“都鋪設完畢了嗎?”站在維娜身邊的還有一個看上去頗爲年長的男子,他對着幾個少年喊道。
“江老爹,都弄好了,共計二百七十七枚都按照少東家的吩咐沉入水底了,誰來都包管得叫他們脫一層皮。”
維娜不耐煩地把手裡的老頭放下,她本來便不樂意來這兒做這個無聊的把戲,但陳閒手底下的人各個都有用處。
而且這次前來做工,還可能引來其他小海盜的窺探。
畢竟陳閒做的是絕戶的手段,如果不來個能打的,萬一出點岔子就很可能鎮不住場面。
此時事情已經辦妥,她大喝道:“都收隊吧!”
回去就能吃上小雞腿兒了,陳閒那個狗東西,可是說好了,辦妥了這件事之後,便讓她敞開肚子吃個暢快。反正不是他自己動手,慷他人之慨,我瞧啊,還是克魯士那傢伙厲害!
衆人紛紛上了那條小船。
陳閒爲了掩人耳目,派來的人數不多,分數次運輸這些東西,如今回去轉載衆人綽綽有餘。
衆人大都認識,一部分是來自工坊鉛汞堂的學士;一部分則是流民之後,陳閒覺得流民實在侮辱人,便又叫他們做冥人,意思便是冥府來客。
他們畢竟都死過一次了。
鉛汞堂在陳閒和段水流的主持下,擴張了數輪,如今也和其餘二堂不相上下,且因爲陳閒大肆引進化工的理念,這些東西又與藥理堂息息相關。
三堂合作,整個工坊都欣欣向榮。
不過,其實對於這一趟公幹,大部分人實際上是不滿意的,很可能剩餘的人正在鬼灣上和其餘人大戰三百回合,他們這羣人卻在這裡丟廢料。雖然來之前,少東家說了,此間勝負在此一舉,但真正能夠懂得的人,又有多少?
除了隨船而來的學士之外,誰又知道這些經過數個月打磨,才手工製成的玩意兒到底能夠起到怎麼樣的效果?
如今能夠回去和兄弟們並肩,總算是清閒了。
衆人嘻嘻哈哈之間,忽然有人開口說道:“諸位且先回去,在下留下看着場子,以免不測。”說着有人從船上站了起來,恭恭敬敬地對衆人行了一禮。
眼神果決,有着無人可以扭轉的堅毅與不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