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閒離開工坊的當日。
沈青霜派人傳來了好消息,迫擊炮終於有了一定的進展,他們在鉛汞堂的配合之下,摸到了合金的門徑,現在正在進行下一步的研發。
而另一項則是關於制式子彈的研製,目前仍舊停滯不前。
陳閒停下了手中的筆,他正在寫的乃是關於流水線的內容。
對於這個時代而言,流水線同樣是改變整個舊式工業體系的重要標準化產品。
可以說有了流水線就實現了第一次工業效率的跨越。
只不過,陳閒在此之前,還需要克服重重困難。
陳閒目前手下的工坊,全部採用的是人工作業的方式,這種作業方式效率低下。
以至於雖然沈青霜的團隊很早就製造出了可以施展的後裝槍。
但僅僅武裝了二三十人,便止步不前。
而且這部分人與科研人員高度重合,以至於陳閒目前不得不停產後裝槍轉而讓他們去對火炮進行進一步的改進。
距離他們進入濠鏡已經過去了一個月,他們的勢力正在以一個急速向外擴張,如果以這個速度繼續下去,隨着被他派出的兩股人馬的迴歸,他們的勢力將空前膨脹,到時候,對付外敵也將有一戰之力。
但小邵帶來的消息不由得讓他覺察到了一絲不祥。
在濠鏡外圍,尤其是在鬼灣,和大鏟洲附近,他們發現了零星的斥候部隊,各色的人手都有。
包括了佛郎機人,以及大明人。
暫時不確定,這些大明人是海盜還是喬裝改扮的大明水師斥候。
因爲距離甚遠,小邵手下的那些孩子沒有貿然靠近,所以沒有抓到幾個舌頭。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這邊忙活得熱火朝天,各方勢力也不會是瞎子聾子,尤其是佛郎機人對濠鏡仍然有所圖謀。
只不過,他們也不確定,如今濠鏡上駐紮的是大明水師,還仍舊是一些不開眼的海盜,所以他們沒有貿然發出接觸,只在外圍遊曳。
其實佛郎機人和大明的關係,相當複雜。
就像是陳閒日後打算做的事情,其實這就是佛郎機人和大明從前,甚至是往後做的買賣。
彼時的大明並沒有生產新式火器的能力,並非沒有,更主要因爲不重視。
搭建火器工坊,再行研製?
這得花費多少成本,投入多少物力。
而且這樣一來,工匠的地位就會得到提升。
這都是官府不樂意看到的。
直到在屯門和西草灣兩場大戰之後,他們方纔對火器有所改觀。
而這些火器在最初的時候,全部是通過位於濠鏡的佛郎機兵工廠所製造,當時的朝廷買了一波又一波。
佛郎機人因此發了大財。
可以說,在這方面大明是佛郎機人的衣食父母。
但相對的,佛郎機人也很有野心,他們想要的是佔據,通商。
這纔有了屯門海戰和西草灣的變故,只是當時的大明水師尚且春秋鼎盛,也算是帝國水師的餘暉。
人多勢衆,又有豢養的海盜作爲主力。
佛郎機人並沒有像往日一樣,用堅船利炮在初期就轟開大明的門戶,所以改用一種腐蝕上層官員的策略,最終還是竊取的濠鏡。
兩者可以說是相互依存,又相互敵對的存在。
濠鏡就是一個暴風眼。
如今歷史的走向已經發生了變動,不止是陳閒,還有原本失敗,或者不知所蹤的野心家在其中出沒。
佛郎機人在失去了濠鏡之後,灰頭土臉地回到了滿刺加,也不會就此善罷甘休,他們已經在小規模通商和走私裡嚐到了甜頭。
所以他們必然不會放棄濠鏡。
而大明同樣如此,臥榻之處豈容他人酣睡?
陳閒便是夾在這兩方龐然大物之中,掙扎求生。
好在雙方都還只是進行了揣測,並沒有查到什麼消息,但雙方發現陳閒的存在,也只是一個時間問題,這由不得他不警惕。
“讓沈青霜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加快迫擊炮的生產開發進度。”陳閒對着身邊的天吳說道。少年已是領命前去。
陳閒仰望天空,不由得說道:“有時候,真想向老天再借三十年,三十年,我大勢已成,天下之大,任我去得。
只是老天爺可不見得這麼慷慨,便是給我一年,他都嫌多。”
……
陳閒正當感慨之時,謝敬和孫二爺正在廣西境內做客。
謝敬是在兩廣一帶土生土長的,可以說,他對這片區域極爲熟悉,他們如今抵達的是一處聚落,這裡本是陳家人的流放之地,但隨着兩廣的開化,以及陳氏的繁衍生息,這裡看守的人已經撤去,僅剩下已經自發形成聚落的人手。
此時的謝敬正被一羣人圍着噓寒問暖。
而坐在他身旁的乃是村中德高望重的老者,也是謝敬的長輩。
陳氏雖然人丁凋落,但威望甚重,此時的陳氏已經不單單是陳祖義的陳氏,而是一個雜糅了當地少民與陳氏家臣血統的巨大網絡。
而這位老者的身份同樣不簡單,乃是當時陳祖義的大司寇,上官氏的後人,便是謝敬見了他都要稱呼一句:“上官爺爺。”
此時的上官老人看着謝敬,而後說道:“小敬這次回來,可是有了老四的消息了?”
“少東家已經竊取了濠鏡作爲根基,正在迅速發展黨羽,但如今人手稀缺,正差人到處尋訪部下,敬此次來,也是爲了引衆多族人前往濠鏡定居。”
謝敬一五一十地把陳閒的處境說了出來,聽得上官老人也頗爲感慨,畢竟他從前並不看好陳閒。在陳祖義的後人之中,除卻早已失蹤的大子,無論是陳祿還是誰人都頗有梟雄本色。
而陳閒在往裡便是個吊兒郎當的小屁孩模樣,往日除卻做些偷雞摸狗的事兒之外,就別無建樹。
但沒成想,反倒是這個最不成器的陳氏子孫披荊斬棘,硬生生在海上開闢出了一片新的事業。
上官老者頗爲豁達,他笑着說道:“晚些時候,我也召開個族內的大會,問問後生仔們,誰願意跟着四娃起事,只是想必人手不會很多。”
老者說着說着,臉色晦暗不明。
謝敬低聲問道:“上官爺爺,是不是村裡發生了什麼事情?”
陳氏一族在這裡發展壯大,實際上早已成爲了一股外人不可干預的力量,而且大部分的人都尚且懷揣着出海揚名的心思,本應一呼百應纔是。
在謝敬看來,上官爺爺如此作態,分明有事發生,而且事情絕不算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