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標抵達西直門時,時間已經過了兩點。
儘管起義的士兵們從始至終都是跑步前進,而且保持着極其高昂的士氣,但路途遙遠是客觀事實,他們單靠徒步能在一個多小時的時間裡趕到,已經算是很不錯了。
在視線能夠看到西直門時,吳紹霆下令全軍進入作戰狀態,步槍在手,子彈上膛。
三個步兵營的兵力分段散財,第一營一馬當先,向城門發動了衝鋒。
吳紹霆與一衆高級軍官們,將戰馬停在一處土崗的大樹下面,鄧鏗取來了千里鏡遞給了他。他透過千里鏡向西直門看了去,發現城門雖然是關閉着的,但是城樓上沒有任何敵人的影子,不禁有些奇怪了起來。
難道守城門的都跑了嗎?
他很瞭解舊軍,像這些軍備弛汰的士兵,是絕不可能上演一處空城計或者打一場埋伏戰。更何況西直門這邊的舊軍未必就知道第一標叛亂了,就算知道了這個消息,他們看到如此聲勢浩大的第一標,早就嚇得開門投降了。因此,唯一的解釋就是人早跑光了。
“城門關着很麻煩,去看看炮兵營的人跟上沒,等下要用大炮轟開城門。”吳紹霆一邊將千里鏡收縮了起來,一邊對一個侍從官吩咐道。
那個侍從官馬上打轉戰馬,向後方跑去了。
這時,趙聲與他的一衆屬官從後面慢悠悠的湊到了土崗這邊。他早先就打定主意,既然自己的風頭都讓吳紹霆搶走了,那衝鋒陷陣在前的部隊就必須是吳紹霆的人。他就跟在後面,有功的時候去搶,有難的時候就逃。
他踢了一下馬刺,讓戰馬一下子躍上了土崗,來到了吳紹霆身旁。
“吳大人,廣州城就在眼前了,進城之後你打算怎麼行動?”趙聲用手套拍了拍軍披上的灰塵,慢條斯理的問了道。他的樣子就好像是一個外出旅遊的老鄉紳,絲毫不像是大戰臨頭的將領。
吳紹霆不冷不熱的瞥了趙聲一樣,反問道:“趙大人,你有什麼作戰計劃呢?”
趙聲哈哈大笑了起來,道:“吳大人不是說你比我更瞭解城內的局勢嗎?你現在問我作戰計劃,我問誰去呀?”
吳紹霆淡然的微笑道:“趙大人,都這個節骨眼上了,你我還要糾結下去嗎?”
趙聲嘆了一口氣,搖着頭說道:“吳大人的話我可聽不懂了。反正我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一切全聽吳大人你的佈置就好了。”他嘴巴上雖然這麼說着,可是心裡卻巴不得吳紹霆真的沒有作戰計劃,這樣自己就有機會重新奪回領導權了。
哪裡知道,吳紹霆偏偏就說了道:“既然如此,我原計劃是分兵三路,一路取將軍府,一路取越秀軍械庫,一路取總督府。那現在敢問趙大人,你的第二營願意進攻哪一處呢?”
趙聲沉思了片刻,慢悠悠的說道:“我第二營營長徐少文都留在西郊軍營了,兵力不充足,可否充作預備隊呢?”
吳紹霆立刻笑着應答了下來,說道:“也好。我安排炮兵營抽調一部分兵力來協助這次進攻。趙大人你不妨就在西直門這邊坐鎮預備吧。”
趙聲見吳紹霆這麼果決就答應了下來,心中不由猜測這小子是故意撇開自己。他現在不清楚城內的情況,但是城中此起彼伏的槍聲,足以猜得出來革命黨已經展開行動了。或許革命黨在城內差不多都佔了上風,剩下的就是秋風掃落葉的事了。這可是爭取功勳的好機會,自己豈能錯過?
“吳大人,既然我爲預備隊,那理所當然應該跟在主力部隊後方,這樣才能及時策應呢。”他十分嚴肅的說道。
“趙大人你還真是……罷了,隨你,進城之後你的部隊願意去哪裡就去哪裡。”吳紹霆不屑一顧的笑了笑。說完這番話之後,他對隨扈軍官一揮手,衆人騎着馬從土崗上跑了下去,向着城門前進了。
趙聲看得吳紹霆這副德行,心中的怨恨越來越濃烈。
第一營在李濟深的帶領下摸到了西直門下面,起初大家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城樓上面會突然放冷槍。可是當幾個偵察兵抵達城門前時,大家才發現城門守軍果然都不見了。而且城門看上去是關閉着的,可是用手一推,門縫馬上就拉開了。原來守軍逃跑的時候,一時倉促,忘記把城門的門閂插上,大門就這麼虛掩着。
李濟深當機立斷,馬上帶人衝進城門,在城門前的街道上佈下了火線。
城內已經亂成一團,遠處的槍聲彷彿就是大年夜的鞭炮,噼裡啪啦響個不停。可是西直門這邊的街道看上去顯得很安靜,沒有槍火,沒有混亂。偶爾能聽到一兩聲哭喊聲,還有巷子深處的狗吠聲;時不時的也有幾個老百姓倉皇的跑過去。
李濟深頓時有些奇怪了起來,按理說城中發生了槍火,老百姓們都會盡快逃跑出城纔是。
尤其是西城這邊,交火還沒有打到這裡,那老百姓們更應該趁着這個機會逃跑呀!
想到剛纔進城的時候,城門是關閉的,但是沒有插上門閂,也沒有士兵把守,老百姓難道不會奪門而逃?除非老百姓能夠未卜先知,知道第一標會從這邊進城,所以都不敢走這條道路了。顯然,這是不可能的。
“撲街呀,西城這邊怎麼沒動靜呀。”李濟深忍不住喃喃自語了起來。
衆士兵卻沒有想那麼多,他們正被革命的情緒渲染着,巴不得早點衝進城中心大幹一場。
沒過多久,吳紹霆帶着後續部隊穿過西直門進城了,他看到李濟深在前面街道上停止不淺,馬上打馬跑了過去。
“任潮,你在發什麼愣呢?”他喝問了道。
李濟深原本還想彙報一下自己的猜疑,不過轉而又覺得這不是什麼大事,革命大業才應該是重中之重。於是他最終什麼都沒說,召集手下沿着西直門大街向城中心衝去。
不過就他前進不久,忽然大街一旁的巷子裡面衝出了一個人影,仔細一看,竟然還是一個年輕的女人。那女人上身的衣服已經被撕爛了,雪白的肌膚全部暴露了出來,下身只有一條鬆鬆垮垮的短褲,打着赤腳,就這麼在冰冷的地面上奔跑着。她一邊跑一邊哭,可是卻叫不出聲音來。
那女人跑到街道上時,正好就與起義士兵撞了一個照面。
女人看着這些沒有辮子的新軍,再也沒有力氣逃跑了。她一下子軟倒在地上,埋着頭痛哭不已,儼然是打算束手就擒了。
很快,那條巷子裡面又追出來幾個人影,全部都是光着膀子的男人。不過從他們的褲子和靴子上卻能辨認出,這些人正是舊軍士兵。他們原本是一臉yin笑,一邊大呼小叫,一邊直追那個女人。可是當他們看到一大隊新軍士兵沾滿了街道時,當即全部愣住了,臉上的神色漸漸變成了驚恐。
李濟深大喝一聲:“什麼人!不許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