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紹霆故作恍然的點了點頭,不過他認爲陸宗輿的擔心完全是沒必要的,不僅是因爲歷史上俄國人最終沒敢明着干涉外蒙古的軍事,更重要是眼下這個時機選擇的十分精妙。第一次世界大戰已經進入倒計時,協約國和同盟國的軍事競賽正是白熱化階段,列強都把注意力放在歐洲,根本無心也無力理會外蒙古這檔子事。
更何況,就算俄國人想要憑藉分裂外蒙古,增加自身在遠東地區與德、日抗衡的能力,在這個敏感的時候也絕不是好機會。俄國人擴張必然會牽動日本人的利益,而日本人的利益又直接影響英美遠東戰略的部署。英國人爲了對抗同盟國,現在與俄國是締結協約,這種不和諧的矛與盾的問題,正是英國和俄國都應該極力避免的。
“我明白了,要不然陸總長先幫我看看演講稿,把把關、潤潤色?”
“哎呀呀,吳將軍說笑了,大總統都沒有要求什麼,在下又豈敢造次?我也是職責所在,總該未雨綢繆纔是,只懇求吳將軍自己斟酌清楚纔是。”
“既如此,我自然不該讓陸總長爲難,一定儘量避免。”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很快,發佈會正式開始。陸宗輿先發表了開場陳詞,之後又請陸軍部、參謀本部和北洋督軍團代表依次做出發言。前兩者部門主要公佈外蒙古事件的詳細消息,從起因到發展,再到目前的狀況,並明確表達了北洋政府的應對態度。督軍團代表則是以地方軍政府名義,表對平復蒙古叛亂的決心和支持。
按照這樣的發佈會程序來算,輪到吳紹霆發表公開聲明時,到場的各方記者都誤以爲吳紹霆也是督軍團成員之一。
吳紹霆一開始的態度就很明確,既然是逢場作戲也就不必拘於太多,按部就班的把自己演講稿唸完即可。在陸宗輿的介紹之下,吳紹霆步履穩重的走上發言臺,將自己的演講稿擺放好位置,隨後清了清嗓子,不亢不卑的唸了道:
“自共和民國伊始,我中華適逢五千年未有之變局,然,國運不濟,雖祛封建之陳陋,尚無國泰之民安,共和之大業望及痛心,實乃我中華大國任一國人所不幸。吳某深居南疆,昔日未嘗不肅然思索國家振興宏願、捷徑。以至廣東之役與後,痛定思痛,國家內部尚無安定之日,何談舉國上下之共和一統?何談國富而民強,民強而民族獨立,不受外侮,不卑外民,不以自棄?幸而,國富民強道路其路漫漫,應以我輩之蹉跎而探索求問。昔日吳某不自知,以爲革命是爲救國興國唯一途徑。誠以爲,革命爲大道,關鍵在其法。方法不對,大道亦無可行之處。
蓋因,餘深思熟慮,自恃往日過於自以爲是。一介武夫不敢妄自竊議國家政事,亦不可獨斷專行、只憑一時之勇而誤解革命真諦。身爲軍人,理所當然更應執行職責所在。廣東戰爭不論對錯,是國家內傷之恥,自消國力民生,而無以助力國家昌盛。實爲親者痛仇者快,大爲不是,悲哉、哀哉。
此次來京,深有其省,竊以爲軍人不談國政、不理主義、不問制體,此三項即可。唯一需謹記者,是爲一定要做‘實事’。當此國家虛弱之際,做實事纔是求事實,不論實事大與小,與國家有進步,與人民有利益,每達成一件事實,便是國與民之進步。
今日,大總統袁世凱閣下摒棄前嫌,及時止內戈而揚國威於域外,此乃實事,更是大實事!此一舉是中華民國開國以來,首嘗正面與列強壓力之下肅然維護國家應有之主權,實爲我中華民國史冊頭等大事。
餘不才,雖心繫**北伐之大事,卻只能以綿薄之言予以支持與聲援。在此謹以軍人身份,爲**同胞北伐安定疆土奉上吉言,預祝馬到功成。誠心希望,此次國家戰事,上下國民予以同心同力,共同捍衛國家之大義。”
完畢,吳紹霆略略欠身,隨後大步流星退了下去。
一旁陸宗輿仔細斟酌了吳紹霆的言辭,覺得無甚不妥之處,心中總算坦然下來。
場下的記者們機械的記錄着,他們當然不可能把每一個人的演講一字不漏全部記下,只能儘量選擇着重的語句。在這次發佈會開始之前,大部分記者都很關注吳紹霆的言論,畢竟這位新晉升的年輕陸軍中將剛剛與北洋政府打了一場硬仗,正是風頭正盛的時候,更何況停戰剛不久又成爲北洋政府搖旗吶喊的一份子,着實有耐人尋味的地方。
本以爲吳紹霆會藉着這次發佈會,爲廣東戰爭找一個冠冕堂皇的臺階走下去,可是結果讓人頗爲失望,沒想到吳紹霆根本沒打算做任何解釋,僅僅一筆帶過。
發佈會後面還有一些零散的過場,不過與吳紹霆已經無關。吳紹霆私下找到陸宗輿交代了一聲,隨後便準備離場返回。
來到前門內道停泊的小轎車時,只見負責警衛工作的王雲正跟總統府秘書處主任張一鏖在閒聊。張一鏖見吳紹霆出來了,快步與王雲一起迎了上去。吳紹霆一見是張一鏖,知道其肯定是奉了袁世凱的指示要來找自己。雖然張一鏖這個人有自己的思想,但是從來不輕易表露出來,凡事都兢兢業業、恪守規範。
“張先生,怎會有閒工夫來這裡呢?”吳紹霆笑着先一步問了道。
“在下特意在此等候吳大將軍,未曾事先通知,不便之處還請吳大將軍見諒纔是。”張一鏖十分客氣的說道。
“無妨無妨,張先生可有什麼要吩咐?”吳紹霆問道。
“大總統聽聞吳大將軍已經擬定返粵的日子,心中難捨吳大將軍之大義勇爲,因而特吩咐在下前來轉告一聲,明日傍晚在總統府禮堂設宴,爲吳大將軍餞行,聊表心意。還請吳大將軍切莫推辭一番赤誠纔是。”張一鏖微笑着說道。
“大總統真是太熱情了,紹霆誠惶誠恐啊。既然是大總統盛情,自然是無可推辭的,明日傍晚紹霆準時赴宴,還請張先生代爲轉告,多謝大總統好意。”吳紹霆坦然答應了下來,無非是吃一頓踐行宴,袁世凱喜歡做戲給足自己面子,自己又有何不能授?
“好說好說,明日自有專車前來迎接。在下要交代的事情已經交代完畢,就不叨擾吳將軍了,先告辭。”張一鏖和和氣氣的點了點頭,然後行了一個拱手禮,轉身離去了。
等張一鏖背影消失之後,吳紹霆準備上車,王雲連忙幫吳紹霆拉開車門。這時,王雲有些好奇的問道:“都督,你說大總統這是安得什麼心啊,來時是宴請,咱們走時又是宴請,真是太大方了一些吧?”
吳紹霆半開玩笑的說道:“北方大老爺們喜歡闊綽和派場,又有什麼不好的?反正又不是第一次吃他家的宴席,不必拘謹。”
王雲皺着眉頭,臉色有些發難,剛想開口說些什麼,可最終欲言又止。
吳紹霆坐上車之後,留意到王雲今天不太對勁的地方,追問了道:“這是怎麼了?說什麼話就直接說,要是想憋在肚子裡那就別先擺在臉上纔是。”
王雲有些爲難,吞吞吐吐的說道:“都督,說來……這也算不得什麼正經事,只不過是屬下最近頗有疑心,可能是來了北方水土不服,又可能是見不得這種大場面,所以纔會這樣。昨天下午開始,屬下一直………跳眼皮,總感覺………似乎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一樣……都督千萬別見怪,可能真的是多疑了。”
吳紹霆皺了皺眉頭,喃喃自語的說道:“跳眼皮?有這等事?”
他雖然不迷信,也不相信歷史故事上每當發生什麼重大事件是會有什麼奇怪的預兆,但王雲既然把這件事說出來了,難免不會在自己心中留下陰影。他沉默了一小會兒,隨後笑着罷了罷手,說道:“我看你真是有些多疑,咱們做事要講究實事求是,不能因爲一些無憑無據的迷信來斷言。不要多想其他,趕緊上車咱們回去吧。”
王雲只好不多說什麼,拉開前車門上了副駕駛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