孚琦一時間竟然無法反駁,他是滿族人,而如今的中國也是滿族在當家。面對中國目前的現狀,他同樣感到困苦不已,一心想要探求一個救國的方法。而吳紹霆剛纔的一番激烈言辭,其實就是把自己內心中深藏已久的想法吶喊了出來。
要說到對洋人霸權主義的痛恨,他並不是沒有,只不過他與眼下許多愛國臣子一樣,很清楚以目前的國力是無法驅逐洋人的。
“吳紹霆,你真夠膽,我要是不念你是一個人才,我……”他恨恨的說道,可是說到最後又覺得說不下去了。他打心底是很欣賞吳紹霆的,就算剛纔那番赤裸裸的仇洋言論,自己也同樣覺得十分豪壯。
“將軍,”吳紹霆提高了語氣,同樣是大聲的喊了道,“末將之所以願意追隨將軍,就是因爲知道將軍您是胸懷大志者。您在末將心中的並不是其他迂腐的滿族顯貴那樣,難道末將看錯了嗎?”
站在一旁的王秘書官倒吸了一口冷氣,臉色立刻陷入了驚訝。吳紹霆腦袋秀逗了?竟然對將軍吼叫,還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找死嗎?
孚琦怔怔的看着吳紹霆,此時腦海中反倒一片空白了起來。他是一個書生將軍,很清楚漢人現在對滿人的排斥感,但吳紹霆說出的這番話竟是那麼肺腑震撼!難道,真的是自己變得懦弱了?難道自己以前的雄心壯志正在消磨?
吳紹霆換了一口氣,接着又言辭懇切的說了道:“如今,竟然在我大清的領土發生了一起車禍,肇事者還僅僅只是一個假洋鬼子,我們卻要以卑躬屈膝的姿態任由是非黑白顛倒。那如果換作是一個真洋鬼子,我們該怎麼辦?他撞死了人,難道我們還要倒賠錢給他,然後將死者鞭屍懲戒嗎?如此一來,我大清國還是大清國嗎?”
他的話有七成是發自內心的呼喊,另外三成則是在投機。因爲他知道孚琦是一個書生將軍,滿族書生與漢族書生都一樣,那就是有一種書生意氣。一旦自己能激起孚琦身上的書生意氣,那這次事情自己不僅能夠得以開脫,還會得到孚琦更多的信任。
孚琦深深吸了一口氣,慢慢的背過了身去,背影僵持了半晌。
“你先出去吧。”良久之後,他語氣沉重的說了道。
吳紹霆此時倒是有些看不穿孚琦的心意,不過他隱隱約約還是感到對方已經被自己的話打動了。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向孚琦的背影拱了拱手,說道:“將軍大人,末將恰纔言語過激,還請將軍大人息怒。”
孚琦嘆了一口氣,道:“怒?我現在被你說的一點脾氣都沒有了!”
吳紹霆遲疑了一下,又道:“請將軍大人恕罪,末將頭可斷,絕不會去向那假洋鬼子道歉。若將軍大人執意讓末將前去,末將會攜槍械兩支,當場打死這個狗洋奴。”
孚琦側過臉上來看了吳紹霆一眼,眼中有一種銳利的神光。他道:“你不用去了。這件事我自己會解決。”
吳紹霆鬆了一口氣,向孚琦拱手告退了。
就在吳紹霆要退出辦公室大門時,孚琦又喚了一聲:“震之,你要好自爲之。”
吳紹霆怔了怔,孚琦這番話是什麼意思呢?
過了三天,陳廉柏的事情總算徹底銷聲匿跡,看來孚琦還是被吳紹霆那番激烈的言辭說動了。其實只要有一點正直良心的人,在處理這樣的事件事,都不會任由陳廉柏胡作非爲。畢竟陳廉柏眼下還是一名大清子民,而且事發之地又並非租界,洋人是無權爲陳廉柏撐腰的。
新軍二十四鎮下設兩個步兵標編制,第二標暫時駐紮在白雲縣,而第一標因爲是孚琦優先培養的部隊,因此標司令處(類似團部)是設置在距離陸軍衙門腳近的西郊大校場,但距離消防營的兩個營駐紮地要相隔一段距離。
吳紹霆正式上任的前兩天,主要是在熟悉同僚的名字職位以及瞭解第一標司令處運作程序。新軍與舊軍的體制大有不同,舊軍是屬於舊式的幕僚制度,而新軍則引進了西方的參謀制度和司令部的組織結構。
只不過,因爲二十四鎮是去年剛剛籌組的軍隊,第一標司令處的在職軍官人數並不多,而且幾乎每一個人都是身兼數職。就好比吳紹霆自己,本來是二等參謀官,職責是協助總參謀官“分任計劃各務”,並擔任營級單位“贊佐號令,參畫機宜”的工作。可是因爲第一標第三營剛剛成立不到三個月,並無營管代,所以就暫且代理訓練和稽查之職務。
高級人才拮据的情況對於二十四鎮來說是很嚴重的,但是沒辦法,新軍軍費開支本來就比舊軍多,而且又是以西洋操法訓練,成本代價是很高的。
二十四鎮又沒有統制,大小事情都是廣州將軍孚琦一手承辦,所以中高級軍官任命,都必須經過孚琦的批准。孚琦雖然一直在網絡人才,可那些剛從講武學堂畢業的學員資歷尚淺,又沒有可靠背景,自然不敢輕易委以重任。
第一標的參謀處除了吳紹霆之外,只有一位代理總參謀官和兩位二等參謀官。
代理總參謀官名叫蒙古爾濟?良葵,滿族正白旗人氏,頂戴花翎二品銜,大常寺少卿、世襲男爵兼騎都尉加一雲騎尉。此人是滿族陸軍貴胄學堂第一期學員,去年年末時剛剛學成畢業,調入廣州陸軍衙門擔任見習官員,後來被孚琦安排進入陸軍二十四鎮任職。
原本貴胄學堂的學員畢業之後,應該調入京城禁衛軍任職,這也是貴胄學堂成立的初衷,目的便是從漢臣袁世凱手中分拆兵權。只是恰逢廣州革命黨暴亂厲害,有傳聞新軍當中隱藏有不少革命黨,因此良葵又被轉而調到廣州,其一是稽查革命黨,其二是學習邊軍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