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傍晚,吳紹霆在軍營食堂吃完飯,向宿舍返回去了。
軍營裡的新軍將士們平日娛樂活動很少,哪怕是參與賭博的人都不多。大家基本上都是早睡早起,偶爾還會遵照吳紹霆的提倡保持鍛鍊。所以天黑之後,基本上軍營就變得很安靜了,就算有吵鬧的地方,那也是舊軍的營區。
他剛剛走到宿舍樓梯口,遇到了幾個剛出來的軍官,打了一聲招呼。
樓梯只上到一半時,忽然身後傳來了喊聲:“吳大人。”
這是倪端的聲音,他早就聽得熟悉了。
“有事嗎?”吳紹霆回過頭問了道。
“有事。”倪端只簡單的說了一句,然後三步兩步就踩着樓梯上來了。
聽到這裡,吳紹霆就知道倪端是帶來同盟會的消息了,於是也不多說,心照不宣的帶着倪端回到了自己的宿舍。關上宿舍門之後,倪端脫掉了自己的軍帽,給自己狠狠的扇了一陣風,廣州夏天的炎熱可見一斑。
“展堂先生回來了。”他一邊用軍帽扇風、袖子擦汗,一邊說了道。
“這就回來了?官府那邊的通緝告示撤銷了嗎?”吳紹霆有些詫異的問道。胡漢民的身份暴露了,而且官府已經知道其是革命黨重要人物,那通緝的力度肯定不會弱。距離那次事發過去纔剛半年,這是不是有點太急了一些?
“官府還在通緝,不過沒關係,展堂先生是經陳競存介紹,由惠州諮議局議員掩護身份回到內地的。他現在就在惠州,可能還要過一段時間才能到廣州。”倪端仔細的說道。
“我明白了,展堂先生有什麼轉告的嗎?”吳紹霆問道。
“是的,下午陳競存讓他的一個同學來廣州見了我。不過要帶的話不是展堂先生說的,是廖仲愷先生委託展堂先生給你的。”倪端說道。
吳紹霆心中有些好笑,這傳話還經了好幾手了,希望不要傳錯。他點了點頭說道:“什麼消息,你說吧。”
倪端於是道:“廖仲愷先生與其他會裡的同志,都深刻反省了上次行動失敗的原因,保證不會再輕信這樣的卑鄙小人了。”
吳紹霆笑着說道:“這是應該的,上次可差點害了好多人呢。”
倪端嘆了一口氣,一臉無可奈何的樣子,革命這種風險事業,大家都是早有心理準備的。
他接着說道:“廖仲愷先生說上次行動雖然失敗,可是不能阻止革命步伐的前進。他知道吳大人你現在升任參謀官,又頗得軍心,再者上次若非吳大人你以身涉險來通報消息,只怕同盟會必將遭受重創。”
“呵呵,大家既然一條船上人,自然應該相互扶一把。這是我分內之事。”吳紹霆客套的應付了一句,他只是覺得這些話並非重點,可以儘快跳過去了。
“廖仲愷先生的意思,吳大人你現在是我們同盟會中大家最信任的人了,希望由你來主持一下下次會面的安排,不知如何?”倪端很是期待的說道。
吳紹霆想了想,繼而說道:“我主持沒問題,不過我還是建議不要在廣州會晤,惠州、佛山甚至香港,這些地方都不遠,也更加安全。”
倪端點頭表示同意,道:“我也這麼認爲。我會把話轉達給展堂先生的。”
吳紹霆問道:“那展堂兄和仲愷先生打算什麼時候會面?”
倪端道:“雖然暫時還沒說,不過既然展堂先生都回來了,應該不會太久。差不多就是這個月內的事情了。”
吳紹霆略略思索了一會兒,然後道:“好吧,我明白了。我會安排好會面的地方。另外仲愷先生和其他人如果要從香港入關的話,我同樣可以提供安全的路子。”
倪端笑道:“吳大人真是越來越神通廣大了。”
吳紹霆的路子其實很簡單,就是利用張盛霆香港分公司的掩護,將這些人送回大陸。張盛霆公司現在在南方可是大公司了,早就辦好了免檢港澳官書。反正有人的地方就有腐敗,那些守關的小人物,一看到這類官書就知道這家公司上面有人,連手續費都不敢要了。
“對了,展堂先生有說這次會面的目的嗎?”吳紹霆又問道。
“這個還不清楚,後天我就請假親自去一趟惠州,與展堂先生見一面再談。我想大約應該是商討再次發動起義的事宜吧。”倪端猜測的說道。
“希望這次大家都能更謹慎一些。”吳紹霆語重心長的說道。
幾天後,張小雅和張志誠兄妹兩人坐着小轎車來到了西郊軍營。
他們找到了吳紹霆,告知簡照南已經回到廣州,已經約好今天中午一起吃飯。
吳紹霆今天本來還有一點公務要忙,不過聽了這番話之後,馬上就全部交給何福光去打理了。他上了小轎車,就這麼直接出了西郊軍營。
他對簡照南是很敬佩的,或者說清末民初有很多愛國實業家,都是值得尊敬的。
今日能見到簡照南本人,這也算是一樁幸事,自然要欲速欲達了。
小轎車開進城之後,經過了幾條街道,在大東路路口停了下來。
大東路靠近廣州東郊,距離東較場不算太遠,混成協第二標的部隊就駐紮在這邊。不過大東路路口還算有人氣,正是晌午的時候,熙熙攘攘,十分熱鬧。這一帶的佈局比較明顯,街道靠南是中下等人的居所,向北則是富人的獨棟小樓。
下車之後,張志誠讓司機把車先停好,然後才走進了一條很寬敞的巷子。
巷子不算長,很快就到了盡頭。盡頭是一動帶着小花園的中式院落,不過看上去一點都不舊,似乎是經過了精心的保養,甚至還透露着幾分當代化的氣氛。來到院落正門前,只見正門上懸着一副燙金檀木牌匾,大大的寫着“簡府”。
“原來簡先……叔叔是一個恪守傳統的人呀,我還以爲他會住洋樓呢。”吳紹霆站在門口,感嘆的說了道。
“這是簡叔叔堂伯的祖屋,簡叔叔在廣州時向來都是住在這裡的。”張小雅介紹道。
“這樣呀。”吳紹霆點了點頭。
張志誠走上去準備敲門,不過他發現大門是虛掩着的,想了想之後還是在虛掩着的門上“梆梆綁”的敲了一陣。
很快,一個老人快步從門庭那邊走了過來,拉開了院門。
老人看了一眼張志誠和吳紹霆,雖然感到這兩個年輕人比較陌生,不過對於張小雅卻是認識的。張小雅自從當了張盛霆公司總經理後,經常像模像樣要去找那些廣州城的大老闆吃飯、談生意,不過張直擔心自己女兒年紀輕輕這樣拋頭露面不好,所以只肯讓她與那些熟悉長輩級人物見面。因此,那幾個熟絡叔輩的家門檻,幾乎讓張小雅給踩爛了。
“原來是張小姐呀,快快請進,呵呵。”老人很和藹的說道,讓身請大家進去了。
老人帶着三人穿過門庭,過了一個花園,來到了前客廳。
這時,前客廳上傳出來一陣談笑的聲音,似乎簡照南正在招待客人似的。
“咦,王伯,簡叔叔在跟誰說話呢?”張小雅向那老人問了道。
“是,老爺正在與幾位舊友會面,其中還有張小姐認識的伍先生呢。老爺交代了,說是張小姐來了,就直接請到前客廳見面,自然不會有什麼不方便了。”王伯笑呵呵的說道。
“伍叔叔也在呀?哈哈,好的很呢。”張小雅歡喜的說道。
吳紹霆與張志誠走來後面,他以前聽過張小雅提起過這位伍先生,據說是伍秉鑑的孫子。
雖然廣州十三行沒落了,可是伍家好歹是當年的大戶,家底子並不淺薄,哪怕傳三代應該還是綽綽有餘的。今天既然來了,正好也可以相會一番。
一番通報,來到了客廳上,只見簡照南一身暗灰色西裝,年近四十歲的年齡,皮膚顯得有些黝黑,並且還帶着濃烈的滄桑感。那位伍先生則穿着一身中式夏衫袍,同樣是不惑之年的光景,略微顯胖,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相。
客廳裡還有另外幾位客人,裝扮各有不同,有中有西,有老有少,不過看得出來都是比較有身份的人。
大家相互介紹了一番,然後簡照南客氣的請衆人落座。
“原來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吳紹霆吳將軍呀,久仰大名,今日一見,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呀。”簡照南好好打量了一下吳紹霆,他發現吳紹霆確實比自己想象中要年輕不少,像這樣一個青年短短一年就在廣州混出了名堂,着實是讓人驚歎。
“簡先生客氣了,在下不過是走運罷了,不值一提。”吳紹霆客氣的說道。
“咳咳,吳震之,你忘記什麼事了吧。”張小雅忽然瞪着吳紹霆說道。
“呃……”吳紹霆有些哭笑不得了。
張志誠連忙爲吳紹霆解圍,拿出兄長的威嚴,說道:“小妹,不要胡鬧。”
張小雅不高興了起來,她剛準備耍小女孩的脾氣,但簡照南卻先一步笑着問了道:“這是怎麼了?你們弄得我有些糊塗了。”
吳紹霆無可奈何,只好把張小雅讓自己稱呼其爲簡叔叔的事情說了一遍。
在場衆人聽到這裡,都哈哈的大笑了起來。
簡照南笑得不行,好不容易纔恢復過來,帶着餘笑說道:“小張老闆還真是要折殺我呀,在吳將軍面前我豈敢造次?當不得,當不得。小張老闆以後可不要這樣呀。”
張小雅有些不高興,不過既然簡照南自己都開口這麼說了,她也不好再多說什麼。
大家閒聊了一會兒,有下人來通知宴席準備妥當,於是簡照南就請衆人移步到餐廳。
酒席上,大家先聊了一陣其他閒雜的話題,後來吳紹霆漸漸的就把談話轉到了正事上。他不在乎在場的其他賓客,反正自己要做的是投資、合作的生意,如果大家都有意向一起做,那也不是一件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