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團要是守不住三天……”吳紹霆不疾不徐的開口了,他的嗓音很寧靜平和,聲調也不大,卻慢悠悠的蓋住了全場的聲音,“它就不配存在,莫擎宇也不配當這個團長。裝備着原廠德械裝備,還有重機槍,狙擊手,源源不斷的後勤補給,只八十來個鐘頭都熬不住,我粵軍的顏面都他媽的丟乾淨了。”
後半句話提高了語氣,鏗鏘有力、擲地有聲,宛如洪鐘鳴響一般讓人震撼。
衆人齊齊一怔,他們着實沒料到吳紹霆會在這件事上如此堅決。正所謂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徵用民壯上戰場或許會造成一部分民怨的發生,可是在這個危急關頭,一切都要以大局爲重。桂軍佔領了一個縣城,那些民壯照樣就被桂軍強拉利用,粵軍徵用民壯那也算是號召廣東人民保衛自己的家鄉罷了。
何福光實在不能理解吳紹霆的想法,他強調的說道:“都督,這個時候可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呀!稍有不適,那可是滿盤皆輸的慘劇。婦人之仁是要不得的!”
吳紹霆冷冷“哼”了一聲,他從舊軍哨官一直走到今天成爲一省都督,從來不相信婦人之仁,但凡做任何事情都是有利益目的。此時此刻做出的決定同樣如此,不過與以前不一樣的是,他所要追求的利益目的更具有高瞻性。
“崇石,你以爲我們現在還是在小打小鬧嗎?你以爲還是廣州起義,打韶關,或者二十三鎮?現在我們面臨的是真正的大戰,流血犧牲在所難免,哪怕二團、六團、炮兵團真的到了無兵可戰的地步,軍官們也必須扛着槍頂上去。”他大聲喊了道,氣勢恢宏,表情剛毅,彷彿就算師部需要頂上前線時,他這個都督會毫不猶豫提着槍衝在最前面一樣。
歷史上民閥混戰並不像任何一個朝代的內戰殘酷,很多時候一個軍閥被另外一個軍閥擊敗了,只要通電下野照樣可以安然無恙的隱居生活,等待東山再起的機會。兩軍交戰的規模也沒有古今任何時期那麼龐大,傷亡的情況十分有限。
吳紹霆所說的真正戰鬥,就是以抗日戰爭的作戰性質來界定,是關於存亡和榮譽的戰爭。二團傷亡情況確實很嚴重,可是比起衛國戰爭時期戰鬥傷亡概率這根本算不上什麼,如果連這一點殘酷都承受不了,那日後面對冷血的入侵時還能怎麼堅持下去?
何福光自然不明白吳紹霆的想法,他聽完了吳紹霆的話之後,不禁瞪大了眼睛露出了驚愕的神色。他萬萬沒料到轟動一時的韶關之戰和剿滅二十三鎮的戰役,在吳紹霆眼中竟然是小打小鬧?韶關一戰雖然損失不大,可是擊斃敵軍數百人,很多報紙都烙上了“屠殺”的形容詞;而二十三鎮的一戰更是殘酷的一夜,不可不謂是殲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慘勝。
他看着吳紹霆嚴肅不可抗拒的態度,心中忍不住有一種惶恐:吳紹霆是一個戰爭狂嗎?
“都督,你這話……”
“啪”一聲脆響,吳紹霆狠狠的在沙盤桌的邊緣砸了一下,整個沙盤地形都坍塌了一大半。他瞪着在場的所有人,冷冷的說道:“我不需要你們能明白的意思,我的話就是命令,你們照辦即可。”
參謀部無人敢吭聲。參謀長何福光很不服氣,他有責任繼續跟吳紹霆爭議下去,可是這個時候卻有幾分賭氣的念頭,索性就由着都督這麼辦好了。
白石界在七點五十分左右遭到桂軍進攻。這裡是一處小村落,毗鄰北江沿岸,地形多以低矮的山嶺和野林爲主。二團在村落西北方向的山路上設下防線,團部則只能安置在白石村向南的郊區,這已經是十分接近前線的距離。眼下對粵軍唯一有利的一點就是地形。白石界山路地形限制了戰場容兵數量,僅僅兩個連的兵力足以將路口封死,桂軍在沒有炮火支援的情況下,只能一步一挨的緩慢向前推移。
二團團部是臨時搭建的幾頂帳篷,從封開縣撤退之後,很多來不及收拾的物資只能銷燬,如今只剩下簡陋的環境。通訊兵十分鐘之前剛剛把電話線連接完畢,莫擎宇已經向師部要了好幾通電話,總算是接通了過去。
“堅持一天?我團傷員數量實在太多,目前只有一道防線可守,桂軍還沒有調來炮火,一旦敵人有重武器,我這邊團部連掩體都沒有呀!”莫擎宇拿着話筒大叫着。
“莫團長,師部已經在調動一團和炮兵團進攻梧州,你部必須再堅持一天的時間。肇慶的三艘炮艇會在今天中午抵達白石界支援,務必堅持。”
“我團補充的兵力呢?什麼時候可以到?”莫擎宇再次問道。
“肇慶預備役司令部動員了五百名新兵,十四日之前即可抵達白石界。目前有兩個排的新兵已經整裝待發,今天中午會隨同炮艇一起趕到前線。”
“好,我一定再堅守一天。”莫擎宇稍微鬆了一口氣。他掛上了電話,擦了一把臉上的汗水,鬼天氣一大早都這麼燥熱。
副官劉永浩一直默不作聲的站在一旁聽着莫擎宇與師部的對話,莫擎宇擡頭看了他一眼,吩咐道:“馬上編好作戰連隊的順序,無論如何我們要在這裡堅持一天。”
劉永浩眉宇緊鎖,認真的說道:“大人,早上我們已經派了兩個連去掩護六團和炮兵團的補給線,現在前線拖着兩個連,團部這邊還能調動的作戰部隊只剩下三營兩個殘連和團部警衛連了。”
莫擎宇咬着牙,大聲的說道:“那就把警衛連也給算上。”
劉永浩嘆了一口氣,他想再說一些話,可是又覺得沒有任何建設性,只好轉身出去了。
莫擎宇站起身來,有些茫然的看着周圍進進出出、忙碌不堪的部下,突然有一種惆悵和莫名的悲憤。一夜未曾閤眼讓他的情緒很不好,腦海中不斷浮現昨天激烈戰鬥的境況,還有師部一道又一道不帶感情的命令。他甚至不敢預料這一仗打下來之後,自己能得到什麼利益。他捏緊拳頭的手因爲用力過度而發抖着,不過隨即又放鬆了下來。
賀州一團團部在八點十分時接到師部的緊急命令,韋汝驄當機立斷,三營擔任先頭部隊,二十分鐘後即向信義縣出發。至於進攻信義縣的細節方案在途中再作議論。在先頭部隊上路之後,韋汝驄與教導團團長李濟深會晤一番,簡略商議了師部的緊急命令。
來到教導團駐地,韋汝驄跟着出來迎接的李濟深一邊向會議室走去,一邊說了道:“封開縣已經丟了,師部那邊吃緊,我認爲今天天黑之下就要在信義縣打上一仗。”
李濟深點了點頭,贊同道:“韋大人所言極是。既然是緊急命令,自然是希望我們快速反應,分擔封開縣那邊的壓力。”
韋汝驄又說道:“目前我們這邊配備重武器的只有你們教導團,梧州是一個大城,沒有重武器是不行的。你最好趕緊讓炮兵跟着我的先頭部隊一起出發。另外師部也有命令,讓教導團留下一個營在賀州這邊多守一段時間,說是有一支商隊會從這裡經歷,要確保商隊能順利通過賀州。”
李濟深有些疑惑,不過卻沒有多問什麼,從跟着吳紹霆擔任警衛營營長時他就養成了多做事少說話的習慣。他直接答應了下來:“我知道了。我親自留在賀州,前線方面就有勞韋大人您多擔待一些了。”
韋汝驄饒有興趣的看了李濟深一眼,他發現這個年輕人很有先見之明,論資歷李濟深不如自己,可是教導團是吳紹霆直轄的精銳部隊,如果兩個團長同時出現在前線,只怕不利於指揮的協調和統一。李濟深既然主動留在賀州,將進攻信義縣和梧州的指揮權全部交給一團團部,不可不謂是爲大局着想。他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讚許的笑了笑。
商議之後,教導團騎兵營護送炮兵部隊緊隨第一團先頭部隊出發,其餘部隊在中午之前陸續開拔出城。憲兵隊派出部分士兵負責督導民夫輸送輜重物資,是隊伍最後出發的一支。賀州留守協調工作則由李濟深的教導團團部和留守營全權負責,一首一尾的兩個指揮中樞各司其職,整個過程十分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