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五日早上,總統府專列抵達濟南,靳雲鵬、張懷芝等山東軍政要員親自到火車站迎接。爲了保證總統府專列的安全以及彰顯山東政府的隆重,張懷芝派自己的護衛隊隊長施從濱帶領五百兵軍警士兵,把整個火車站連同周圍街區都清空了。
雖然吳紹霆不喜歡太過招搖,不過好歹是張懷芝的一番心意,只好坦然受之。一行人沒有在火車站多作停留,很快上車來到政府公館,花了一些時間來客套應付山東各界代表,又與靳雲鵬、張懷芝等山東高官們談了一些無關痛癢的公務。晌午臨近午宴時,吳紹霆又在會客室與經雲鵬、張懷芝二人會了一面,談及關於北京大本營的籌建工作。
靳雲鵬、張懷芝都是北洋皖系的代表人物,之前段祺瑞意圖與南方頑抗到底時,其二人是堅決擁護段祺瑞的決定,若非因爲省內省外巨大的輿論壓力,他們十之**是真的打算與南方開戰。如今段祺瑞身敗,他們只能順應大勢與南方議和促成中央政府的成立,可是打心底裡並沒有對這個中央政府正眼視之。
如今吳紹霆北上途徑濟南,靳雲鵬僅僅是盡地主之誼招待一下罷了,他本人並沒有太多的念想與吳紹霆合作。於是在聽說北京大本營的籌建之事時,他只打算在嘴巴上敷衍過去,一點也沒有付諸行動的打算。他算是能猜出吳紹霆的用意,不管吳紹霆籌建北京大本營是對付內部還是對付外部,終歸是想要利用北洋的力量來消耗北洋的力量,然後進一步促成中央政府集權,打壓地方實力。
吳紹霆並不傻,看着靳雲鵬、張懷芝的態度,他已經可以瞭解對方二人的心思。不過北京大本營和山東是計劃之內的關鍵所在,如果不能說服靳雲鵬、張懷芝站在自己這邊,往後展開行動必然會處處掣肘。
午宴過後,吳紹霆單獨請張懷芝到廂房客廳一見。
張懷芝深知吳紹霆是要採用離間計來分化他與靳雲鵬的關係,不過既然吳紹霆指明要見自己,自己當然不能不去。他在心裡打定主意,絕不會讓吳紹霆的陰謀得逞,自己只有與靳雲鵬保持合作的關係,才能牢牢掌握山東的大權。
吳紹霆請張懷芝落座之後,表情毫無徵兆的嚴肅起來,甚至連寒暄開場白都沒有,直接切入正題的問道:“子真公,我且問你,吳某若要取山東,子真公以爲單憑山東舊部能抵擋我麾下大軍幾日?”
張懷芝嚇了一跳,好不容易鎮定下來,連忙問道:“吳執政,您這是在說笑嗎?”
吳紹霆冷笑起來,反問道:“子真公以爲呢?”
張懷芝汗顏不止,他對吳紹霆不太瞭解,只是隱約聽說過對方做事向來是喜歡出其不意,粵桂戰爭時明明是桂軍要進攻粵軍,反倒粵軍不宣而戰,福建戰爭時亦是如此。雖然他認爲吳紹霆現在不會輕易動戰爭,山東雖然勢力不濟,可要是中央政府無故揮師北上,一定會引起北方諸省的緊張,到時候中國必然又會不太平。
“吳執政,”他訕訕笑着說道,“你若有什麼吩咐不妨直說,何必開這樣的玩笑呢?”
“子真公,我知道你們北洋皖系一直對我與成見,不過今天我倒是要誅心一問,究竟是段芝泉與我有成見,還是你們與我有成見?”吳紹霆不動聲色的問道。
“這……呵呵,吳執政說笑了,既然事情都已經過去,如今南北和平相處,又有什麼不好的呢?”張懷芝用討好的語氣說道。
“那好,吳某索性把話說的更明白一些,”吳紹霆依然冷冰冰的臉色,不疾不徐的說道,“北洋政府還在的那會兒,皖系與直系之間早已是形同水火。如今馮將軍主持議和,在中央政府頗得了優待,這正是識時務者的明智之舉。段芝泉的用心我可以理解,不過他終歸是走錯了這一步。如果皖系不知自重,仍然蓄心不服,其下場是什麼樣子真公應該有所預判纔是。”
張懷芝一時說不出話來,他心裡不止是氣氛,更是一股震驚,吳紹霆當着自己的面毫不客氣的說出這番威脅的話,簡直是欺人太甚。他讀過的不多,脾性容易暴躁,如果自己再年輕幾年只怕當場就翻臉了。
“吳執政,你這是在威脅我們嗎?”他沒好氣的說道。
“靳翼青是段芝泉的門生,他對我介懷那是情理之中,不過吳某就不太明白,世人都說子真公是審時度勢之人,爲何偏偏不把事情往好的方向去想,反而一味心思認爲是壞的?上午的談話吳某原本是好言相待,甚至還是特意給了你們一個機會,可你們偏偏以爲吳某好糊弄。”吳紹霆豪不示弱的說道。
“這話在下可聽不明白了。”張懷芝眯着眼睛說道。
“吳某在什麼場合說什麼話,既然單獨請子真公一敘,自然不必再拐彎抹角。我且問子真公,若皖系勢力既沒有價值又不肯誠服於中央政府,你說,我留着這些隱患又有何用?難道養虎爲患嗎?”吳紹霆肅然說道。
“你……”
“子真公稍安勿躁,不如聽吳某把話說完。籌建北京大本營並非吳某心血來潮,也絕非單純的威懾北諸省,實話實話,此事關係重大,吳某深思熟慮許久方纔有了詳細的計劃。本以爲翼青兄和子真公能從中幫上大忙,這可是給二位建功立業、積累自身政治資本的大好機會,將來也是皖系一派在中央的話語權所在。奈何二位竟如此不領情,反而還惡意揣測,這叫吳某情何以堪?”吳紹霆繼續說道。
張懷芝凝神思索起來,吳紹霆這番話未必沒有道理,這可是軟硬兼施的招數呀。假設當初段總理沒有被揭穿與日本簽約的事,北洋皖系繼續頑抗下去,以吳紹霆的口氣和實力早就打到北方來了,別說北洋皖系會損失慘重,整個北洋都會一蹶不振。如今吳紹霆整頓全**務,又拉攏直系的加盟,真要對付山東簡直易如反掌。
說的好聽點吳紹霆會在緊張北方諸省的反應,可這個顧慮根本不足以阻止吳紹霆的決心。更何況吳紹霆完全可以說服直系開戰,馮國璋只怕早就盼望着除掉皖系全部勢力,把皖系的地盤盡數收歸己用。
今天早上他與靳雲鵬的表現很明顯是觸怒了吳紹霆,皖系如果沒有可利用的價值,反而還是阻礙吳紹霆掌權的道路,下場必然是越來越難過,終歸是要遭到打壓直至消滅。
現在想來吳紹霆邀請山東方面加入籌備北京大本營,還真是一次誠意之舉,是給足了山東勢力的面子。一旦皖系勢力融入北京大本營,儘管是以皖系來牽制北方諸省,甚至矛頭直接對準東三省和青島,但無論如何都能得到吳紹霆的大力支持,還可以與南京的直系中央勢力抗衡。天下哪裡有坐享其成的好事,要想得利當然先得有投入,就算得利之後也應該承擔相應的風險纔是。
想到這裡,他調整了自己的表情,從怒火中恢復幾分笑臉,呵呵的說道:“聽吳執政這一席言,在下茅塞頓開呀。先前是在下魯莽了,在下一介莽夫,讀不多,腦子不靈光,多虧吳執政一番點撥,呵呵。此事大有商量的餘地,容在下回頭與靳總督好好一談,靳總督並非不通事理之人,相信在情在理一定能說服他的。”
吳紹霆擡起手打斷了張懷芝的話,不動聲色的說道:“子真公,我之所以單獨找你一談,就是擔心靳總督拗不過思想上這一塊。他與段芝泉關係深厚,就算明白這個道理,只怕也無法饒過這層感情。此事關乎國家利益,我決不能留下任何隱患,子真公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張懷芝嘆了一口氣,倒頭來吳紹霆還是要挑撥離間,這該如何是好?
【張懷芝,(1862年-1934年),字子真,山東省泰安府東平州(今東阿縣)皋上村人。出身貧寒,少時讀僅4年輟學,務農和討飯,後入天津爲人養馬7年。1890年入北洋武備學堂,畢業後分配到榮祿武衛中軍炮兵營擔任領官,曾參加圍攻東交民巷,命令炮兵故意偏離目標,放五六百炮,未傷洋人一人。後任陸軍第一鎮第一協協統、陸軍第五鎮代理統制、天津總兵、幫辦直隸防務大臣。】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