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六日的北京還瀰漫在新年的氣氛之中,大街小巷偶然有孩童燃放鞭炮的響聲,大商鋪陸續開始營業,有了壓歲錢的人們忍不住在新年之初好好犒賞自己,尤其是那些黃毛小孩子們,總算可以嘗一嘗新鮮的糖果和肉串。就連東交民巷的各國公使館也入鄉隨俗的融入新春的氣氛,除夕之前佈置的節日裝飾,一直到今天還是那麼嶄新。
整個正月的北京,地面上最多不算是厚厚的積雪,而是在積雪上面覆蓋的鞭炮碎皮。
想必戰事不斷的南方,北京的情況要好得多,儘管平頭百姓的生活沒有多大的改善,可好歹能有一個穩定的家園和工作,不求功過就這麼湊合着過日子。
除夕前後這段日子,袁世凱的心情一直不錯,因爲前線送來的戰報讓他看到廣東不日而下的定論,沒有什麼事比重創南方叛亂分子更讓自己這個大總統怡然自得。既然大總統,理所當然要一統南北,中華五千年未有的大變局倒騰到他手上,若是能在短短數年之內平定南方各省軍閥,完成中華民國的大一統,這份蓋世功勳足以流芳百世。
這天早上還是八點鐘剛過的時候,侍從急匆匆敲響了袁世凱臥室的房門,將他從還在纏綿的夢鄉中驚醒了過來。難得昨天晚上他熬夜查看送來的近五天的南方戰報,前線各級彙報的消息一如既往,並沒有任何差池之處。
當然,他壓根不知道前線三級將領一直在報喜不報憂,尤其是蕭耀南遭到綁架的消息,湖南方面已經全部封鎖。
“什麼事?”袁世凱最近發福的厲害,北方的春天寒意十足,讓他對熱乎乎的被窩越來越有依賴感。驚醒過來之後,他十分不耐煩的衝着大門問了一句,心中還有幾分餘怒,要是不是什麼要緊事,自己一定要把這個不懂事的侍從革職。
“大總統,參謀本部徐大人有要事請見。”門口的侍從戰戰兢兢的回答道。
“有什麼事?很急嗎?”袁世凱依然不情願,不過說話時已經推開了懷裡的四姨太,從大牀上坐直了起來。
“徐大人說是關於南方來的使團的消息。”
袁世凱微微一怔,顧不得怕冷的習慣,直接掀開了被子,催促一旁的四姨太趕緊幫自己更衣。僅僅十分鐘之後,袁世凱只擦用溫水擦了一把臉,連漱口都免了,直接來到外客廳見到等候多時的徐樹錚。
徐樹錚如今已經是升職爲參謀本部二等參謀官,負責處理晉綏一帶的常規軍務。當然在恩師段祺瑞的指點之下,他留守北京的這段時間也一直儘量協助大總統辦理一些獨立公務。就好比昨晚派人監視岑春渲。
在整個北洋團體之中,馮國璋已近暮年,王士珍傲慢獨行,唯有段祺瑞纔是袁世凱真正青睞和仰賴的人物。而徐樹錚做爲段祺瑞的門生,自然而然也沾得這份殊榮。
見到大總統快步走來,徐樹錚立刻從外客廳的沙發上站起身來行禮。
袁世凱不耐煩的揮了揮手,又吩咐一個人去拿一杯熱牛奶,然後直接問道:“昨天晚上有什麼發現嗎?”
徐樹錚壓低聲音回答道:“回大總統,昨天晚上並無異樣,只是今天早上七點鐘時,岑春渲派了幾個隨從出門,他自己也在一刻鐘之後離開住所。”
袁世凱皺了皺眉頭,立刻問道:“岑春渲的日程安排不是今日要到新華門國務院訪問嗎?他這一大早到處跑什麼?”
徐樹錚說道:“國務院訪問是在下午,晚上他還會去拜訪內閣各部長。”昨天晚上他就已經着手調查岑春渲的日程安排,以方便自己部署監視行動。
袁世凱尋思片刻,又問道:“你派人盯着了嗎?”
徐樹錚點了點頭,說道:“正是,屬下已經派人分別跟蹤所有人。不過讓屬下意想不到的是,半個鐘頭前剛剛有電話回報,岑春渲的副手於孜縣竟然去了鐵獅子衚衕。”
袁世凱心頭一涼,他對鐵獅子衚衕再熟悉不過了,自己從河南老家被啓用爲軍機部大臣和內閣總理時,總理官邸就在鐵獅子衚衕之內。差不多在這個衚衕大院裡住了五年之久,直到清帝退位、南北議和之後,他才堂堂正正從鐵獅子衚衕搬了出來,來到現今的新華門總統府之內落住。
現在內閣總理的官邸已經不在鐵獅子衚衕了,在北京政府成立之初,他將自己昔日的官邸拿出來改建爲陸海空大元帥辦事處,專門安置一些自己的老部下。“陸海空大元帥辦事處”這個機構的名字聽上去十分響亮,不過真正的軍權還是在新華門內的陸軍部和參謀本部,所謂辦事處也就是豢養一些閒人。
他感到事情有些不對勁,因爲自己前不久剛剛把王士珍安置到大元帥辦事處,算是架空了王士珍的兵權。不僅如此,一直逗留京城的蔡鍔在名義上也是掛名大元帥辦事處,不過對方並沒有經常出入鐵獅子衚衕,而是在八大巷子留連。
岑春渲一大早派人去鐵獅子衚衕,要找的人肯定不是那些閒人,王士珍雖然沒了兵權,可以手裡還有幾分實權,那於孜縣極有可能就是去聯絡王士珍。
“難道真的是去找王士珍了?”他喃喃自語的問道。
“大總統,以屬下看,王大人未必會理會南方的革命黨,要知道王大人對前清可是忠心耿耿,王大人與大總統您之間的誤會……”徐樹錚說到這裡,刻意放慢了語速,觀察了一下袁世凱臉色變化。
袁世凱臉色果然變動了一下,不過他並沒有責怪徐樹錚的意思。雖然他跟王士珍的矛盾是一個讓人忌憚的話題,但從始至終自己都不認爲錯在他這邊。前清已經亡了,這個國家除了那些滿清遺老之外,沒有人會爲清朝感到惋惜。王士珍一味效忠清廷,說的好聽那是節烈,說的不好聽就是迂腐。就算王士珍拿這件事跟自己隔閡,那也是這個老頭子冥頑不靈的想法罷了,自己是絕對不會愧疚。
“你繼續說。”他沉着氣提示了道。
“王大人雖然與大總統政見不和,可不論怎麼說都是在爲咱們北洋這個團體着想,就算鬧得再厲害那也是咱們北洋內部自己的事,犯不着胳膊肘向外拐。”徐樹錚分析道。
“你說的有道理,不過我擔心的就是冠儒一時老糊塗做了錯誤的決定。不管怎麼說,你要好好給我盯着這件事,一有什麼風吹草動馬上來彙報。”袁世凱堅決的說道。
“屬下明白。”徐樹錚說道。
“那,另外幾個人又是去了哪裡?”袁世凱又問道。
“一個人去了西直門,不過暫時還不清楚要做什麼,另外一個人還沒有消息。至於岑春渲本人,據屬下派去監視的人彙報,他離開住所之後只是到南坊子角濱茶樓喝茶。我讓人一直盯在那邊,一有什麼新動靜第一時間彙報。”徐樹錚沉着自若的說道。
“很好,這件事你要給我辦好了,千萬不要有什麼差池。”袁世凱嚴肅的說道。既然他現在知道岑春渲在搞小動作,自然不會讓這個老頭子得心應手,在北京可是自己的地盤,在自己的地盤上由不得這老頭子亂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