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火車的汽笛聲尖銳的鳴響,火車的速度漸漸放慢了下來。從天津開往北京這列火車,尾巴後面加掛了兩截花車,這是歷來少見的情況。火車頭噴了一口水蒸氣,彷彿老頭子抽了一口煙吐出煙霧,之後慢吞吞的爬進北京火車站。站臺上只有爲數不多的旅客,或等待上車,或等候迎接親屬朋友。而在站臺末端,還有一隊制服鮮明、荷槍實彈的士兵,將小半個站臺橫斷隔開,不讓閒雜人等進入這片區域。
火車停穩之後,普通乘客車廂的人們紛紛下車,看着眼前的架勢知道有大人物抵站,有人爲了省下麻煩匆匆離去,有人則停下來好奇的跌腳張望。
最後一節花車車門最想打開,三十多名是和四名軍官很快走了下來。接着倒數第二節花車車門纔打開,一位身穿鮮豔軍裝禮服的年輕將軍率先下車,緊隨其後的是七、八個着裝不一的隨員。年輕將軍走上前,與在站臺上等候多時的另外一方人打了招呼。
“吳大都督別來無恙呀!”說話的是一個三十多歲北洋軍官,穿着一身筆挺的中央政府武官禮服,臉上掛着揶揄十足的笑容。他不是別人,正是剛剛榮升中央參謀本部一等參謀官的徐樹錚。大總統派他前來迎接吳紹霆,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安了什麼心眼。
吳紹霆對徐樹錚前來迎接自己多多少少有些意外,想當年徐樹錚出使廣州時,自己可沒有對對方客氣,簡直是地地道道羞辱了徐樹錚一番。要說促使廣東參加二次革命的直接原因,與徐樹錚出使廣東有莫大的關係,現在兩人再次重逢相遇,雖然南北地點調換,可不得不說是有微妙的氣氛。
好在吳紹霆和徐樹錚都不是省油的燈,兩個人的臉上都能掛着笑容,哪怕這笑容是虛情假意也能給彼此一個臺階下。
“原來是徐兄,真是讓吳某始料未及,大總統竟然會派徐兄前來迎接,受寵若驚呀。”吳紹霆皮笑肉不笑的說道。
“如今吳大都督聲名遠揚,區區徐樹錚能爲吳大都督接駕正是莫大的榮幸,說到受寵若驚應該是在下才是。”徐樹錚官腔官調的笑道,豪不掩飾的一番阿諛奉承。
“徐兄太客氣了。沒想到在南方呆得太久,突然北上,這氣候着實讓人不適應。咱們就不要站在這裡了,徐兄打算如何安置吳某呢?”吳紹霆不想再跟徐樹錚說客套的廢話,聽起來都感到肉麻噁心,索性主動切入下一個環節。
“吳大都督這是哪裡的話,此次大總統誠邀吳大都督北上,是爲了給吳大都督頒發勳位和榮譽,這是莫大光榮之事蹟,自然是要盛情招待吳大都督了。車站外已經備好轎車,直接送吳大都督前往總統府國賓招待所下榻,吳都督請。”徐樹錚側了側身子,假模假樣做了一個恭恭敬敬的姿態。
跟着徐樹錚出了火車站,車站外早已準備好三輛小轎車和不少馬車,徐樹錚請吳紹霆上了中間一輛小轎車,其他天津和廣東來的陪員、隨員分乘另外兩輛小轎車,軍官們乘坐馬車,至於兩隊士兵只能跟在其後跑步前進。
政府車輛招搖的穿過西直門,大半個鐘頭之後抵達新華門總統府。
總統府門前的儀仗隊立正敬禮,國賓招待所的幹事們早早前來迎接。
衆人下車之後,徐樹錚請吳紹霆先前往招待所安頓一番。來到招待所大門口時,除了那些幹事之外,國務院總理助理也其中等待迎接。徐樹錚向吳紹霆介紹了道:“這位是熊總理的政務助理,林雪丘林先生。”
吳紹霆有些拿捏不準,廣東議和之事進步黨人出力最大,結果撈到手的利益最小,就連岑春渲也聽梁啓超說過,熊希齡對廣東的態度極爲不好,怎麼今天還會特意派了一個助理來迎接自己呢?他心中猜不透,不過還是帶着笑容問好道:“原來是林大人,連熊總理都對在下此番進京如此重視,真是誠惶誠恐啊。”
林雪丘是一個三十多歲的文人,雖然穿着一身筆挺的西裝,帶着一副金絲框眼鏡,不過一身封建禮教的書生氣息依然難以遮掩。他溫和的笑了笑,迴應道:“大總統原本吩咐熊總理親自前來迎接吳大都督,然而不巧今日一早熊總理身體不適,無法親自來迎,只好委託敝人代爲前來,不便之處還請吳大都督見諒纔是。”
吳紹霆聽到這裡,又看了一眼一旁的徐樹錚,後者嘴角掛着一絲諱莫如深的笑容,他立刻明白原來袁世凱對自己這次進京是下了功夫重視,特意讓熊希齡負責招待迎接,正因爲廣東戰爭議和的事情讓熊希齡十分不痛快,今天才假借身體不適不來迎接。他不禁有些自嘲,人家不給自己面子,自己反倒以爲給足了面子,真是滑稽之極。
“言重了,言重了,”他依然保持客氣的態度,絲毫不在乎其中的原委,笑呵呵的說道,“熊總理操勞國務是爲國盡心,在下一介武夫豈能勞駕熊總理,這本來就不合適。再者前段時間廣東停戰一事,多多仰仗熊總理叢中翰旋,這份人情和恩情在下絕不敢忘,過些時日等清閒下來,在下一定會親自登門拜謝熊總理。”
他故意把這句話放出去,希望通過林雪丘帶給熊希齡,無論如何先把好話說出來,讓熊希齡知道自己的心意,暫且穩住進步黨人對廣東一事的偏見。他知道這些人的價值可不像袁世凱理解的那麼簡單,日後遲早會有大用場。
一番客套之後,衆人進了招待所。徐樹錚和林雪丘以及天津的陪員在大廳與吳紹霆一起喝了一杯茶,閒聊了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而吳紹霆的隨員則趁着這個機會收拾房間、整理行囊以及安排周圍的警衛工作。
一盞茶罷了,徐樹錚說道:“今晚大總統在禮堂設宴爲吳大都督接塵,屆時九大部長和各級大員都會到場爲吳都督做正式的迎接。晚些時候總統府那邊會派專員前來接應,吳都督先在這裡安心修理,一路舟馬勞頓着實辛苦,但有什麼需要只管與這裡的經理吩咐。”
吳紹霆笑着應道:“多謝徐兄。”
送走這些人之後,吳紹霆上樓洗了一個熱水澡,好好休息了一下。將近二十多天的行程,這一路上可真是折騰人,再加上南北氣候不通,剛下火車時就有一些不舒適。仔細一想,他生平二十多年一直沒有到過北京,縱然北方還有一些吳氏宗族的親戚也都失去聯絡,如果這次有機會倒要與這些舊親見上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