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兵扣動了扳機,這一槍打中了一個衝到二十米處的桂軍,只可惜他的手依然不能穩定下來,子彈僅僅射中了那個士兵的肩膀,對方並沒有斃命。
許建新讚道:“好小子,你越來越像樣了。看見沒,從懦夫變成勇士就這麼簡單。”
新兵看了許建新一眼,臉上總算露出了一個蒼白的笑容,他用力點了點頭,然後再次回過身作戰。這個時候他已經鎮定了許多,除了嘴巴還有點抖索之外,身子則漸漸穩固了。對於第一次上戰場的人來說,打出第一槍是一個坎。
突然,不遠處的戰壕有人尖叫了起來:“西邊缺口了,西邊缺口了,敵人進戰壕了!”
許建新心頭一驚,戰鬥纔打響沒十幾分鍾陣地就缺口了,難道防線真要完蛋?他來不及多想什麼,回頭對警衛連連長吩咐道:“趕緊去把預備的三連調上來。快去!”
警衛連長知道事態嚴重,不敢猶豫,沿着戰壕向後方跑去了。
許建新又對眼前陣地上的幾個士兵命令道:“你們幾個,步槍上刺刀,跟我來。”他一邊說着,一邊彎腰撿起了陣亡老兵的步槍,同時還從老兵屍體的刺刀袋裡抽出了刺刀,熟練的裝在了槍桿上。
其他士兵紛紛取出刺刀裝配完畢,然後緊隨許建新的步伐,沿着坑道向西邊小跑了去。
就在陣地西端的盡頭,十幾個桂軍士兵已經跟這裡的粵軍士兵肉搏了起來。許建新先朝外圍開了一槍,打退一個企圖從外圍繼續向戰壕裡跳進來的桂軍士兵,順便清空槍膛裡面的子彈。跟在他後面的幾個粵軍士兵也紛紛學着樣子打了一槍。拼刺刀時槍膛裡可不能有子彈,以免走火誤傷了自己人。
許建新大吼一聲,迎着西端盡頭率先衝了過去。
那些與敵人糾纏的粵軍士兵見營長親自前來支援,頓時士氣大振,一個個彷彿突獲神力,卯足了力氣跟桂軍幹了起來。許建新從側面突然襲擊,一時佔了上風,連續挑翻了倉促迎過來的桂軍士兵,又從背後協助友軍刺倒了三個人。
可是這一片陣地全員都在肉搏,失去火力的阻擊讓更多桂軍衝進戰壕。
粵軍士兵們只能硬着頭皮奮勇拼殺,竭盡全力阻止桂軍士兵從他們這裡溜進陣地深處。
許建新盯住一個剛剛跳進戰壕的桂軍連長,挺起刺刀衝了上去。桂軍連長一見對方領章上的軍銜不小,頓時也涌上一股熱血,毫不畏懼的迎擊過來。兩個人越拼越勇,卻誰也沒有佔得便宜,交手幾個回合各自都有了刺傷。
戰壕裡充斥了血腥味和吶喊聲,這兩樣東西如同催化劑,強烈刺激了每一個人的神經。
一個桂軍士兵放倒了跟自己交手的一個粵軍士兵,他看到了不遠處交手正酣的許建新,趕緊偷偷摸到了後方。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立大功的好機會,他毫不猶豫的端起刺刀,猛的向許建新後背捅了過去。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時,一個身影忽的衝了過來,大吼了一聲:“我跟你拼了!”
此人正是先前那個膽小的新兵,他挺起步槍衝着偷襲的桂軍士兵劈了去。桂軍士兵一驚,不得不放棄偷襲,轉而來應付這個粵軍士兵。兩個人很快廝打成一團。只是這個新兵毫無拼刺的經驗,在體力上又不如敵手,一個刺空的失誤讓對方抓到破綻,刺刀長驅直入扎進了自己的肚子。
新兵栽倒在地上,痛苦的縮着身子,卻咬着牙一聲都沒有叫出來。
那桂軍士兵也不上去補刀,心思還在偷襲粵軍大官上面,再次挺起刺刀向許建新撲去。可是剛沒走上幾步,忽然腳下一絆,差點沒摔倒下去。他低頭一看,只見那倒在地上的新兵伸手抱住了自己的腳。
“好小子,老子送你一程。”他怒吼了一聲,舉起刺刀向新兵砸了過去。
許建新一腳踹翻了跟自己糾纏已久的桂軍連長,他雖然揹着身子,但對身後發生的事情瞭如指掌。當即他飛快的轉過身來,十分迅敏的一個平刺,正中那個桂軍士兵的胸口。他將步槍扭了半圈,刺刀也隨即在血肉裡轉動了半圈。
那桂軍士兵滿臉驚愕和不甘,連慘叫都來不及,一口氣沒提上來,筆直的栽倒了下去。
許建新沒有猶豫,在刺倒了那桂軍士兵之後,緊接着再次返身。這個時候桂軍連長剛好從地上再次爬起來,只可惜還沒有來得及站穩身形,只感到腹部一痛,已經被刺刀深深的扎穿了肚皮。
遠處的北江江面上傳來炮聲,炮艇收到了二營營部的座標電報,炮彈鋪天蓋地的壓制了下來。桂軍的第一輪衝鋒頓時亂了陣型,三艘炮艇雖然一共只有三門小炮,可是火力覆蓋的範圍正好籠罩了整個山道,硬生生的將桂軍衝鋒線攔腰截斷。
西端好不容易打出了一個缺口,只可惜後續的兵力受到阻擊,一時間無法填補上來。與此同時粵軍預備隊從後方趕上前來支援,成功將衝進戰壕的桂軍士兵全部打退,更是趁機剿殺了不少敵軍。
交戰持續了半個小時,桂軍總算撤下山道去了。
許建新一隻腳踩着桂軍連長的胸膛,喘着粗氣把刺刀從對方身體裡面抽了出來。他滿身上血,有敵人的也有自己的,拼刺刀是一個體力活,此時此刻已經是筋疲力盡。不過他沒有坐下來休息,而是趕緊轉過身蹲下,探出手將那個新兵翻了過來。
新兵捂住肚子還在抽搐着,腹部早已經殷紅一片。
“兄弟,挺住,咱們打退敵人了。你小子總算沒讓人失望。”許建新鼓舞的說道。不等他吩咐,周圍其他的士兵已經在高聲呼叫軍醫過來救助傷員。
新兵蒼白的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顫顫抖抖的張開嘴巴,艱難的說道:“營長,俺,俺不是懦夫……俺沒有給咱們二團丟……丟人……”
許建新眼中閃過了一絲悲傷,然而臉色卻充滿嚴肅,鄭重其事的點頭說道:“是的,你沒有給咱們二團丟人。雖然你來二團只有一天不到的時間,但我可以堂堂正正的告訴你,你就是我們二團的人!”
新兵最後的表情定格在了驕傲,眼神漸漸空洞了起來。
許建新沉重的嘆了一口氣,到現在他還不知道這個新兵的名字。
封開縣的桂軍集中精銳的火力進攻白石界,北面山區的粵軍第六團和炮兵團壓力降低了不少。張達開每隔一個小時向封開縣周邊地圖炮轟一個小時,炮兵團二十一門大炮的撞針幾乎都燒紅過,用來給炮管和撞針降溫的水比炮手飲用的水都要多好幾倍。
張達開還給六團團長郝少義發了兩封電報,讓郝少義適時派出突擊隊,發動一輪反擊,多多少少能吸引白石界的火力。然而郝少義優柔不定,六團團部的一衆將領大多又貪生怕死,從旁勸誘郝少義不要主動出擊,只固守山區防線即可。
整個下午桂軍向白石界連續發動了四次進攻,除了上午十一點第一輪進攻之外,第二輪進攻同樣殺進了粵軍戰壕之中。只可惜這次因爲兩門山炮炮彈中斷,六挺重機槍有三挺子彈耗盡,掩護的火力大大削弱,最重又是以失敗告終。
下午三點時,粵軍三艘炮艇炮彈用盡,勉強用艦載重機槍援助了一陣,最後不得不返回雲浮補充彈藥。利用這個時機,桂軍組織了一次龐大的進攻,六營營長親率大刀隊督戰。桂軍源源不斷的沿着山道衝鋒,但凡後撤者立刻格殺。
一日限期剩下的時間不多,王成武不得不下達死命令。
前赴後繼的衝鋒持續了二十分鐘,粵軍陣地多處出現缺口,戰事一度陷入了緊張。二營營長許建新在第一線督戰,不幸讓手榴彈碎片擊中胸口,在警衛連的掩護之下倉促的從陣地撤回團部。主將失陣,戰壕淪陷,白石界防線瞬間分崩離析。
粵軍紛紛從陣地上後撤到村子中。二團團長莫擎宇在這危急的關頭,親自帶領團部警衛連和衆軍官奔赴村口,組織潰軍臨時構建了第二道防線。
猶豫粵軍陣地挖掘了戰壕和坑道,縱然桂軍成功佔領了這裡,可是受到這些戰壕和坑道的影響,衝鋒的浪潮一下子宛如撞在了礁石上,銳利的勁頭頓時化解。桂軍士兵穿過粵軍陣地之後,隊形被打散開來,一小波接着一小波的抵達第二道防線,結果反而讓潰敗的粵軍逐一阻擊下來。
第一波桂軍盲目的進攻,結果全部死在了第二道防線前面。第二波桂軍打了一半見情況不對,蒼茫的後撤而去。第三波遇到了前一波的潰軍,不禁受到影響,士氣大打折扣,結果同樣鎩羽而歸。失敗的陰影是越積越深。
桂軍軍官一味心思爲了搜刮戰壕和坑道里的戰利品。他們以爲這一仗已經十拿九穩,白石界第一道防線也是唯一一道防線被突破,接下來的戰鬥如同清風掃落葉一般簡單,甚至都不曾有效的組織部隊繼續進攻。
等到指揮官們意識到情況不對勁時,桂軍銳氣早已蕩然無存,先前強攻的傷亡又頗爲嚴重,再無動力打下去了。
六營營長靈機一動,派人回到封開縣告捷,只道所屬部隊成功突破粵軍防線,順利完成任務。這是一個歪曲任務命令的捷報,上面只說要突破白石界,並沒說要佔領白石村。白石界完全可以理解爲粵軍在白石界的陣地防線罷了!
王成武接到消息,總算鬆了一口氣,想也沒想直接把電報轉發到梧州。十幾分鍾後他才瞭解整場作戰的詳細情況,原來前線部隊僅僅只是攻克了外圍的粵軍防線,還沒有真正打到白石村,粵軍第二團也沒有完全被擊潰。當時他就摔了一個茶杯,破口大罵前線這幫飯桶,隨後馬上派傳令兵到白石界,勒令天黑之前必須徹底擊潰粵軍第二團。
然而傳令兵剛剛走到一半,憋屈了一整天的烏雲“嘩啦啦”的傾泄出一場大雨。雨勢很快形成了瓢潑傾盆之勢,才下午五點天色搖搖欲墜、昏沉不已。大雨瀰漫天際,鋪天蓋地,連接出一大片灰濛濛、沉甸甸的雨霧,三十米開外再也看不清楚景物。
傳令兵冒着雨用了一個多小時才摸到白石界,面對此時此景,前線的士兵一個個縮在掩體裡面不肯再出去。六營營長無可奈何,老天不助陣,這麼大的雨還能怎麼打?
最終限期一日突破白石界的命令無疾而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