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那年老的士紳趕緊跑了回去,把站在遠處的縣太爺請了過來。
縣太爺剛纔已經聽到了吳紹霆的訓話,心中正忐忑不安,可是革命軍大軍就在面前,哪裡敢有半點違抗,只好硬着頭皮走了上去。他見了吳紹霆之後,不等吳紹霆開口,連忙就搶先一步表率了道:“吳將軍放心,下官一定遵照您的吩咐,傳檄全縣,勒令剃頭斷髮,響應革命之風………”
“誰準你是下官了?你是前清的縣府,現在是中華民國,這一縣之長輪不輪到你來做還是未知數。”吳紹霆冷聲道。
老縣太爺兩腿差點就軟了,心中哭天喊地叫冤不止:別的縣府都是改旗易幟,然後繼續當革命政府的縣長,偏偏老子這麼命苦,跑來了一大幫瘟神還有一個大魔頭;現在可好,老子花錢捐出來的縣太爺還沒做幾年,就他媽的被革命革掉了!
“你若在今天之內辦成了我安排的事情,這縣長之位還是你做,我馬上就給你簽發委任狀!若是你做不來,那縣長之位只能是能者居之,讓做得來的人來做!”吳紹霆最後一句話故意說的很大聲,讓在場所有人士紳名流們都聽得見。
那縣太爺見有轉機,連忙恢復過來,點頭哈腰的說道:“吳將軍有什麼吩咐儘管說,下官…….不,不,小人一定盡力辦妥。”
那些站在縣太爺後面的士紳們雖然表面上沒有任何動靜,不過也都在暗中豎起了耳朵,仔細留意着吳紹霆吩咐的事情。現在連他們都有機會上位當縣長,怎麼能不嘗試一下?只有縣長才是讓人仰望的,而前縣長只不過是一個屁。
吳紹霆刻意看了一眼那些士紳名流們,然後對縣太爺說道:“第一件事,把縣府的糧倉開了,貼出告示通知全縣,一條辮子換一斗米。辦得到嗎?”
“啊?這……這,吳將軍您有所不知呀,去年澇災,糧食歉收,咱們縣府的官倉雖有一些儲糧,可是全縣上上下下也有數千戶人家,合計人口有好幾萬。再加上還有一些無籍的流民、癟三之類,一人一斗根本不夠,簡直相差甚遠呀。”縣太爺連忙叫苦不迭起來。
“你是說,你辦不到?”吳紹霆冷笑着問道。
“這,這……不是小的不去辦,而是真的沒法辦呀……”縣太爺解釋道。
“沒辦法?官糧不夠,你不會花錢去買嗎?幹不來就別幹了,回家養老去吧!”吳紹霆慢條斯理的說道。
“啊,還要去買………”縣太爺臉色難看到了極點,不過同時卻在心裡快速的盤算着,看看怎麼樣才能以最便宜的成本辦成這件事。這時,他回過頭看了一眼身後,本打算去找幾個地主老爺商量了一下,哪裡知道放眼看過去,身後的這些士紳們一個個都是一副盤算的樣子,其中兩個大戶甚至都蠢蠢欲試了,擺明了是要從自己手裡搶下縣長了。
他媽的,這幫傢伙還真靠不住!
一咬牙,縣太爺馬上說道:“小的一定辦妥,小的一定辦妥!”
吳紹霆伸手拍了拍縣太爺的肩膀,笑着說道:“這就好。第二件事,全縣改旗易幟,上繳所有韃子的旗幟印信集中銷燬,懸掛青天白日滿地紅的革命旗幟,改縣府爲縣革命政府,一應職稱和稅政全部派人上報到廣州革命政府。”
縣太爺心道:這最簡單不過了,等你這個瘟神走了,稅政還不是老子自己的。他立刻顯出一副兢兢業業之態,鄭重其事的答應道:“小的領命,絕不敷衍了事。”
吳紹霆點了點頭,說道:“好的很,最後一件事,此番我革命粵軍討伐韶關餘孽,後勤總部設於清遠縣內,前線所有作戰物資由你們清遠縣負責。另外,中午之前籌集十萬革命軍費,算是你們清遠縣表率革命決心、貢獻本縣之力。”
縣太爺真是恨不得一口咬死吳紹霆,這他媽的擺明是來敲竹槓嘛!他還以爲革命粵軍的總裁是一個地地道道的革命人物,一心爲了黎明百姓,所以第一個要求好歹是可以答應的。但是這最後一個要求也太赤裸裸了!
不過沒辦法,人爲刀俎我爲魚肉,哪裡能不給?好歹十萬塊不算太多,這也算是這位吳將軍有點良心,知道清遠縣又要承擔後勤物資又要開倉賑民,不可能再往死裡勒索了。
“吳……吳大人,吳將軍,您,您放心,我清遠縣就是砸鍋賣鐵,也全力支持革命粵軍北伐之行。”縣太爺一邊說着,一邊擦了一把額頭的汗水。
“很好,下午我就給你簽發委任狀,清遠縣即可爲正式的革命縣府。日後若有什麼難處,可直接到廣州來找我,你的革命身份我替你作證。”吳紹霆緩緩的說道,不過語氣卻透着明顯的弦外之音。
縣太爺混跡官場這麼多年,當然明白吳紹霆的話中深意了,吳紹霆這麼說就是表明要罩着自己了。他覺得今天早上聽得最舒服的一句話就是這句話,在這個亂世當中能找一個有實力的人抱住大腿,那可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尤其是這位吳紹霆吳大總裁,既有兵權在手,又是同盟會高層,簡直是鐵打的實權人物。
當即,他趕緊哈腰的說道:“多謝吳將軍,多謝吳將軍,在下日後唯吳將軍馬首是瞻!”
吳紹霆讓縣太爺馬上按照剛纔的吩咐去辦事,然後就轉身着急特務營準備出城。
這時,鄧鏗快步走了上來,他臉上滿是懷疑之色。
不過沒等鄧鏗開口,吳紹霆用眼神示意了其暫時什麼不要說。
衆人出了縣城,回到了第一團的臨時駐地,吳紹霆先讓李濟深去通知輜重營進城佈置後勤基地,並與縣府的那些人建立供求聯繫。命令倪端留守此處,統籌後勤大小事宜。之後,他才抽空把鄧鏗叫到了一邊。
“士元,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希望你好好把問題想清楚,我今天早上讓縣長做的三件事,有哪一件事是錯的?”吳紹霆直截了當的問了道。
“總裁,您着跟販賣縣長官職有何區別呀?這……前天競存還來提及此事,可是總裁您今日卻………”鄧鏗焦慮的說道。
吳紹霆深深吸了一口氣,不疾不徐的說道:“士元你好好想一想,就算我不這麼做,清遠縣的縣太爺還不是這個人來做?有些事是明擺着的,我們哪怕不想做也得去做。現在革命初成,哪裡來找那麼多人管理這些縣鎮?既然還得由這些前清的人來做,那我們只能儘量引導他們來做一些有益的事。”
鄧鏗眉宇緊鎖,他知道吳紹霆所說的是一個事實,別說清遠縣了,就是廣州革命政府裡面還不是有那麼多的閒雜人等任職?這些人任職的唯一作用就是能幫革命籌集經費!
吳紹霆接着說道:“你說開倉放糧,促使老百姓剪掉鞭子有錯嗎?改旗易幟有錯嗎?好,就算十萬軍費很過分,可是咱們革命粵軍也是人,也要吃飯也要拿餉!並不是每一個士兵都能像你我這樣有崇高的革命決心,能夠爲了革命捨棄更多的東西。”
鄧鏗本來還想說吳紹霆自己本來就是一個有錢人,爲什麼還要勒索其他人了?但是這話又覺得很難啓口,畢竟說到底,吳紹霆的有錢那是他私人的錢,之前吳紹霆已經用自己的私款資助不少革命事宜了,還說日後要購進德式裝備。
吳紹霆見鄧鏗不說話,知道對方心裡已經明白。其實他一直知道鄧鏗是一個明白人,僅僅是被革命的思想影響頗深罷了。
“士元,我知道你是一個理想主義者。實話告訴你,我以前也如你一樣。但是在二十三鎮跌打滾爬這兩年,我已經深深認識到,有很多事是很現實的。以後遇到這樣的問題,我不會再向你做任何解釋,只是希望你明白,我所做的事情都是爲了革命!”他頗有氣勢的說了道,在這一刻整個人都顯得莊嚴了起來。
只是在他的心裡,卻有另外一個聲音:我所做的事情都是爲了我的革命!
鄧鏗深深的點了點頭,帶着幾分歉意,說道:“總裁,屬下明白了。屬下以後決不懷疑您的任何決議。”
吳紹霆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說道:“很好,這纔是一個軍人的本分。”
第一團沒有休整到中午,晌午時吃了一頓飯就繼續前進了。
吳紹霆帶着特務營一直等到下午,從縣太爺手裡接過了十萬塊的革命軍費,並且視察了一下開倉放糧的通告和改旗易幟的工作,然後就給縣太爺簽發了一張委任狀,蓋上了自己的將軍印。他沒有把這十萬塊全部帶走,而是拿了八萬交給了後勤基地的人,讓後勤的人確保這八萬塊全部用在此次出征上。至於剩下的兩萬,他交給了鄧鏗保管,做爲軍餉的一部分。
鄧鏗親眼看到吳紹霆處理這筆錢,心中更加堅定追隨吳紹霆的想法了!
在接下來的兩天裡,革命粵軍又經過了佛岡和英德兩個縣城。這兩處比起清遠縣來說要小得多,但好歹是一個縣級城鎮。吳紹霆再次用清遠縣的那一套,要求這兩個縣的縣府完成那三件事,除了勒索的軍費分別降爲六萬和四萬。這兩縣縣太爺只能答應,同時也歸順吳紹霆的領導。
吳紹霆是有預謀的,他知道自己早晚會跟同盟會決裂,不管是在明年或者後年,也不管是在同盟會分裂之前還是分裂之後,這是勢在必行的。他要事先打好政治基礎,一旦那一天到來的時候,自己纔會從容不迫的執行逼宮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