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行的火車除了中途調度、錯車時略有停泊之外,其餘時候無論大站還是小站一律不停。就這樣連續行駛了兩天兩夜,於四月二十一日早上抵達天津。吳佩孚與北京大本營總秘書長張孝准以及北一集團軍師長雷震春、田文烈到場迎接。
下車之後,吳紹霆看了一眼前來迎接的陣容,發現蔡鍔並不在其中,於是向張孝準問道:“鬆坡將軍現在何處?”
不等張孝準回答,穿着一身嶄新軍團軍服的吳佩孚上前一步搶先回答道:“蔡總司令正在北京張羅迎接元首的宴席,因此只讓末將等人前來迎接。”
吳紹霆看了一眼吳佩孚,又看了一眼張孝準,立刻明白吳佩孚只是爲了給雙方一個臺階下故意撒了一個謊。他暗暗嘆了一口氣,看來蔡松坡果然心有介懷,自己必須好好跟對方談一談了。他表面故作淡然,點了點頭後說道:“既然如此,稍後我們直接去北京吧,很長一段時間未曾與鬆坡將軍見面,一定要好好絮叨絮叨。”
因爲在天津的行程還有視察北一集團軍天津海衛隊以及第三十四師全師,所以吳紹霆並沒有馬上動身前往北京。在天津市政府招待所吃過造反,隨後帶領國防部衆人一起前往軍營進行視察。這是北一集團軍天津軍營完成建制之後,第一次接受元首的視察,身爲第三十四師師長的田文烈一點都不敢馬虎,提前半個月開始着手準備。
當吳紹霆一行人來到海衛隊一處軍營,海衛隊的士兵們整整齊齊的列成四個方隊,一個個昂首挺胸、精神飽滿。吳紹霆步行的檢閱了隊伍,與幾個長官握手問好,對整個海衛隊的軍容感到很滿意。他不僅檢查了隊列,還去士兵宿舍營房和庫房檢查,發現宿舍營房也很整齊乾淨,庫房打理的有條有理,心中真真切切的安心了。
“元首,遵照國防部的要求,北一集團軍已經完成全部士兵的篩選,剔除了所有有抽大煙、福壽膏前科的士兵,並且命令禁止這些惡習。如今不僅在強化士兵的文化素質,同時也嚴格要求士兵的生活作風和日常習慣,樹立國家軍人的典範。”吳佩孚介紹道。
“很好,就應該這麼做。以前老百姓們都說兵匪是一家,現在我們就要從這一點上開始狠抓,軍人就應該有軍人的氣概和風範,我們徹底杜絕那種土匪風氣,只有這樣老百姓們才能放心,也只有這樣軍人才能認識到自己的天職。”
“元首一言中的,我等一定全力以赴。”田文烈鄭重的說道。
隨後,吳紹霆又驅車來到了第三十四師師部軍營,由於馬上就要向東三省轉移,因此整個師部軍營差不多都收拾一空。不過士兵們還是按照之前的要求,整整齊齊的列隊集合,接受吳紹霆的檢閱。三十四師是之前直隸省和北洋中央軍合編整頓而來,軍隊素質還算不錯,尤其是即將參加“亞洲戰略”的緣故,軍服和陸軍裝備最先派發下來。
在中華民國七大集團軍的組建計劃中,每個集團軍的標識各有不同,北一集團軍的徽章是清一色的白色主調,圖案是一隻咆哮狀態的狼頭,象徵着北方軍隊的狼性精神。去年開始量產的h1914式軍用鋼盔,前幾批次主要用來裝備北一集團軍和近畿鐵道集團軍。儘管第三十四師沒有全員裝備鋼盔,但只要配發鋼盔的士兵今天也都整整齊齊戴了上來。
檢閱完畢,差不多已經臨近中午,吳紹霆和衆人顧不上吃午飯,馬上乘坐火車繼續北上,只是在火車上時簡單吃了一些東西。到達北京是當天傍晚五點鐘,北京大本營已經派人來火車站安排迎接,下車之後馬上換乘轎車,直接向大本營總部前去。
剛剛來到大本營,吳紹霆顧不上吃晚飯,緊接着讓吳佩孚去請蔡鍔過來。
吳佩孚遵照吳紹霆的命令,匆匆忙忙的來到大本營北海的北一集團軍司令部,把蔡鍔請了過來。在跟蔡鍔一起前往中海的路上,吳佩孚還特意跟蔡鍔交代了幾句,自己在天津時已經派人打了一通電話到大本營,讓秘書處趕緊以蔡鍔的名義準備晚宴,這個時候就是要跟蔡鍔串好接口,省的在春季軍操之前惹出什麼不必要的麻煩。
聽完吳佩孚的話之後,蔡鍔只是淡然的笑了笑,略帶滄桑的說道:“子玉老哥,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其實元首是一個聰明人,他應該知道我現在的情緒。要不然他也不會剛到大本營,連晚宴的事問都不問就派你來找我。”
吳佩孚沉着氣說道:“此事我心裡自然有數,只是有這一層窗戶紙總比沒有的好。鬆坡老弟,別的話咱們就不多說,好歹你我現在都是北一集團軍的人,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元首走到今天這一步也不容易,國民大會的事既然已經過去了,索性不要再記懷在心裡。我們當兵的始終是要執行命令,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等着我們哥倆去做,萬萬不要節外生枝纔是。”
蔡鍔沉默了一會兒,臉色漸漸顯出了嚴肅,最後緩緩的嘆了一口氣說道:“子玉老哥你放心,這件事我自有分寸,公私必然是要分明的,這一點我還是有自知之明。”
吳佩孚不知道蔡鍔所說的話是不是發自真心,他甚至摸不清楚這番話是否另有弦外之音,不過自己能做的很有限,只希望蔡鍔真能有“自知之明”。
幾分鐘後,吳紹霆在懷仁堂的行營辦公室見到了蔡鍔,他表現的如同以往一樣很熱情,同時對蔡鍔也有幾分顯而易見的尊敬,上前去親切的跟蔡鍔握了握手。
“鬆坡兄,別來無恙,在甘肅只怕是辛苦了。”他笑着問好道。
“元首客氣了,不過是恪守本職而已,談不上辛苦。”蔡鍔雖然同樣帶着幾分笑意,不過這種笑意顯然與吳紹霆以前見過的大不一樣。
吳紹霆停頓了一會兒,隨後對吳佩孚吩咐道,讓其先去操辦今晚的宴席,自己與蔡鍔單獨談一談。吳佩孚應聲離去,臨走時還吩咐侍從官把行營辦公室的大門關上。
“鬆坡兄,做吧。”吳紹霆隨意的說道。
二人落座之後,蔡鍔一臉默然,顯得沒有什麼話題可談似的。
吳紹霆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改變了臉色,面無表情,他直接的說道:“鬆坡兄,我一直沒把你當外人,我同樣也希望你不要把我當外人。我知道你在甘肅的這段時間肯定有一些想法,不妨直接開誠佈公的說出來,總憋在心裡不是辦法,只怕大家都不會安心。”
蔡鍔仍然穿着中央第三集團軍總司令的軍服,領口的標識是鑲邊金穗、交叉刀劍,在聽到吳紹霆直接挑開窗戶紙來說話之後,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不露聲色的說道:“想法每個人都會有的,元首總不能因爲每個人心裡都有想法而懷揣不下吧。蔡某明白元首的意思,只是有很多事還是不要重提的爲好,總之蔡某身爲國家軍人,自然會在國家軍職上盡心盡力、一絲不苟。”
吳紹霆暗暗嘆了一口氣,他知道蔡鍔這番話不會有假,不過從這番話的語言可以聽出來,對方已經不會在像以前那樣信任自己,只是按章辦事、循規蹈矩而已。或許這個態度能讓他現在稍微安心一些,可恪守規章的人未必都是老實人,沒有一個鮮明的政治立場,始終是一個懸而未決的隱患。
“鬆坡兄,既然如此,我已然明白你的態度。不過我還是想不明白,當初你一心一意支持袁世凱中央集權,企圖藉助北洋政府之力完成你的國防宏願,爲什麼今時今日我給你如此強力的支持,你反倒會變成這個樣子!”他豪不掩飾的質問道。
“元首希望聽真話嗎?”蔡鍔緩緩的說道。
“自然。”吳紹霆說道。
“這其實並非政治或者權力的緣故,僅僅是我個人對元首的看法發生了轉變,因爲此時的元首已然不是昔日大義存心的粵省督軍。當然,人總會變的,這一點是無法強求於任何人,可是我所擔心的是,元首應該從來都沒有變過。不知道元首是否明白我的意思?”蔡鍔不疾不徐的說道。
這番話聽上去非常矛盾,可是吳紹霆心裡卻有數,他知道蔡鍔是看穿自己的僞裝,所有一切道貌岸然都是假象,而這層假象從自己擔任廣東省督軍開始就已經存在。只是當時蔡鍔沒有識破,而在經過國民大會期間的一系列時間之後,對方終於看破了這一層假象,意識到“改變”的僅僅只是“僞裝”,而真實的吳紹霆從來沒有改變過自己的野心。
“我瞭解了。我真是沒想到,鬆坡兄你卻在這一點上如此較真,真有這個必要嗎?”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態度。不過蔡某既身在其職,必然會忠於職守。”蔡鍔說道。
“我算是明白了……”吳紹霆緩緩的點了點頭,他覺得自己已經沒有必要再跟蔡鍔談下去了,既然蔡鍔一心只想公事公辦,那自己也只能按照這個思路來應對。不過從今天開始,有些事情當真不能再託付給蔡鍔來辦,甚至爲了避免日後突遭事故,等中日戰爭結束之後,或許應當另外安排蔡鍔了。t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