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關決戰沒有打響之前,廣州的社會局面還是一片安然。可是自從十二日之後,繁華的大城市毫無徵兆似的出現了紊亂的跡象。一些小商小販延緩了營業時間,老百姓蜂擁而至的開始搶購糧食和油米醬醋,工廠和學校相繼開始放假。
新春將至,大街小巷卻漸漸空曠起來。無論是早市還是正午,在街道能看到的人影一天比一天少。就連歇息在內江岸邊的漁船,也一個個向中山、江門等地遷徙。老百姓們雖然願意廣東都督的抗戰,可是大敵當頭,是一回事,信心是另外一回事。
十四日這天上午,吳紹霆在都督府召開了一次軍政府全體會議,述說在這戰事危急的關頭,各個行政部門更應該以身作則,保障後方的安定和秩序,不遺餘力的韶關前線。這次會議不單單的是一次政府士氣的會議,吳紹霆在前段日子詳細的研究,親自重新分配了政府的工作資源,已到達社會和戰爭兩不誤的平衡。
會議結束之後,吳紹霆單獨請岑春渲到自己的辦公室一會。
岑春渲雖然身爲軍政府最高行政顧問,幾乎只要是政務方面的事情,他都有權參與和管理。正因爲如此,他在都督府裡還沒有個人的辦公室,都督府不清楚到底該把辦公室安置在什麼部門。
政府全體會議時,岑春渲到場稍微晚了一些,並且會議還沒結束之前,他已經提前悄悄離場。吳紹霆並沒有責怪岑春渲不按照規矩行事,他對任何人都可以有明文規定,唯獨岑春渲是任由其行。
所以岑春渲接到通知趕到吳紹霆辦公室時,不算太及時。姍姍來遲的岑春渲顯得神色匆忙,進們之後略略向吳紹霆道歉,隨後找了一張適合自己身高的椅子坐了下來。
“雲公,馬上就要過年了,咱們廣東指不準又要在戰火之下迎接新春呀。”吳紹霆嘆了一口氣,緩緩的說道。
“年關不好過。過新年是我們中國人最傳統最重要的節日,說來吳都督算是不太走運,已經是兩次要在戰爭硝煙下過這個盛大的節日。”岑春渲不帶情緒的笑着道。
“紹霆是爲軍人,保家衛國、匡扶天下才是己任,至於新春佳節的觀念不是很重。只是因爲廣東的戰事,讓許多無辜的老百姓橫遭殃及,無法安安心心、快快樂樂渡過新年,實在是我輩自責愧疚。無論如何,這也算是紹霆未能完成分內職責,無以保境安民啊。”吳紹霆長嘆了一聲。
“吳都督放心,老頭子在上海寓居了數年,這數年裡的春節每次都過得很開心,少今年一次也無足輕重。”岑春渲十分玄乎的說道。
吳紹霆聽了這句話,不禁怔了怔,難道岑春渲已經知道自己請他來的目的了嗎?
上個月他跟岑春渲談論反腐倡廉之事時,岑春渲確實說過有辦法幫自己停戰,顯然今天一見,岑春渲早已瞭解自己心中的想法。他特意請對方單獨會商,正是希望這位大人物親自去一趟北京與袁世凱一見,代表廣東與北洋軍議和。
這次議和並非求和,既然是商議和平停戰,雙方自然是在平等的位置上。
雖然韶關的戰事看上去對廣東方面不利,可是在吳紹霆手中依然有一筆可以翻盤的籌碼。他現在需要的就是有一個能幹的人,把這筆籌碼的作用發揮到最大程度。岑春渲自然是當仁不讓的人選。
吳紹霆欣然的笑了起來,嘆聲說道:“紹霆尚未開口,雲公卻已經洞悉全局,果然厲害,佩服佩服!”
岑春渲罷了罷手,平靜的說道:“吳都督切莫客氣,上個月月底時老夫已經向吳都督做出承諾,自然要兌現諾言。昨天傍晚老夫已經去了一份電報到上海,安排沿途的準備工作。剛纔大會時老夫中途立場,實則是在安排手頭上公務的交接。從廣州此去北京,路途遙遠,最快要半個月,所以我決定今晚就動身出發。”
吳紹霆感激的點着頭,真誠的說道:“雲公到廣州不足兩個月,前前後後操心無數,不僅讓廣東全省一派新氣象,更是爲整個南方革命大局帶來希望。紹霆非但不能報答雲公,如今又要讓雲公老人家舟馬勞頓的北上,心中實乃愧疚。”
岑春渲哂道:“吳都督千萬不要這麼說,老頭子南下廣州,承蒙吳都督信任和看得起,讓老頭子暮年之軀也能一展抱負,自然當竭盡所能、鞠躬盡瘁。客套的話現在就不說了,此次老頭子北上也未必有十足的把握,關鍵還要看吳都督在韶關戰場上能打成什麼樣子。”
吳紹霆點了點頭,神色逐漸認真了起來,他說道:“雲公放心,韶關一戰關係重大,我知道這一戰不容有失。”
岑春渲憂慮的嘆了一口氣,又說道:“袁世凱這個人我很瞭解,他是一個老派的實權主義,爲人做事向來獨斷專橫,只要他認準的事情很少會有改變。老派的人都有一種迂腐的心理,尤其又是獨斷專橫,我很擔心吳都督利用輿論的手段能否在袁世凱身上湊效。”
吳紹霆淡然的說道:“我拿外蒙古的叛亂來說事,並不是爲了影響袁世凱本人,最主要的還是影響他身邊的人。北洋這個團體袁世凱是頭,可是還要有手、足、身子才能拼成一個完整的身體。就算這個頭強硬頑固,可是一旦手、足、身子一起出現問題,對頭照樣能有極大的作用。”
岑春渲深以爲然的點了點頭,嘆道:“吳都督果然有見解。”
吳紹霆接着說道:“要想撬動袁世凱,必定是要硬碰硬,在戰場上見真章。韶關這一仗是關鍵,我會不惜一切代價打出成績來。”
岑春渲應了道:“如此老頭子就能放心北上了。”
吳紹霆鄭重的道:“一切有勞雲公了。”
當天晚上,岑春渲乘坐吳紹霆僱傭的專門火輪,動身北上前往上海。吳紹霆從特勤處抽調一個班的人手充當隨從,負責一路上的安保。他親自送岑春渲上了船,又好言好語的叮囑了一番。
雖然說韶關一戰是關鍵,可是若沒有岑春渲北上,一切都是空談。
吳紹霆在這件事上沒有太操心,既然岑春渲早已經料到這次北上,前期準備工作自然早已安排妥當。他越來越覺得自己能有岑春渲這個大人物輔助,實在是說不出的超值。岑春渲要麼沉默不語,只要一有動作必然是直點要害,像這樣有效率又有能力的人才,真是可遇而不可求。
次日凌晨時,廣州下了一場朦朦朧朧的細雨,黎明之前的天空讓雨幕籠罩着,冬季倒數的幾天顯得又溼又冷。
吳紹霆寢室的房門被侍從官急匆匆的敲響,他掙扎着從被窩裡坐起來,伸手去拿牀頭櫃上的鬧鐘,現在的時間只是剛剛到凌晨五點。
“什麼事?”他用粘糊糊的聲音問了道。
“都督,韋師長從韶關打來電話。”侍從官急促的說道。
吳紹霆立刻意識到韋汝聰肯定有急事找自己,不然不會在這個鐘點親自打電話。他快速掀起被子,只披了一件外套,打開房門快步走了出去。出了官邸,外面雨水淅淅瀝瀝,讓他感到有些受冷,不過也順帶驅散了腦海中的睡意。
來到參謀總部通訊室,值班的通訊員將話筒遞了過來。
吳紹霆抓過話筒問道:“我是吳紹霆,什麼情況?”
電話對面能隱隱約約聽到炮火聲,韋汝聰的聲音由於線路的影響而顯得很不清晰,他幾乎是用大喊的語氣在說話:“都督,情況不妙,南征軍和江西軍一個小時發動突然襲擊。江西第二混成旅已經繞到東翼,蕭耀南的兩個團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偷偷避開正面防線,從西邊打了過來……我們被三面包圍了……敵人故意避開城際作戰,我們的戰艦沒辦法支援兩翼呀!二團、六團損失慘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