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紹霆一直忙到九點半時才吩咐準備轎車前往國會,車隊沿着林蔭大道開出總統府門樓,他透過車窗看到警戒線外面靜坐的抗議人羣。如今已是入冬的天氣,這些大部分是學生的靜坐人羣一個個都抱團在一起取暖,很多人搓着雙手不斷呵氣,一些女孩子的臉蛋都凍得通紅。他立刻吩咐司機停車,坐在副駕駛席上的鄧鏗連忙詢問何事。
“派人去買一些熱粥、熱餅分給這些人。政見不和無所謂,大家都是爲了國家着想。”
“霆帥,由得去吧,真要是凍壞了他們自行散去反而更省事。”鄧鏗說道。
“不必,我不是不講道理的人,你看看他們,大部分是血氣方剛的學生,一經鼓動就昏了頭腦,但無論如何他們都是爲國家利益着想。你去安排吧,算在我私人的名義上。”吳紹霆平靜的說道。
“那好吧。”鄧鏗嘆了一口氣,推開車門走了出去。他來到負責維護警戒線和現場秩序的吳佩孚面前,把吳紹霆的話向吳佩孚交代了下去。
“吳執政這麼說的?”吳佩孚也感到有些驚訝。
“總之去辦吧。辛苦了。”鄧鏗說完,匆匆的返回轎車,車隊繼續前進。
吳佩孚不置可否的搖了搖頭,馬上派了一隊士兵去附近購買粥食。
沒過多久,那些店鋪老闆們在警察、士兵的帶領下,直接把大鍋和爐竈搬到了靜坐現場,幾家小吃店裡的夥計們也都跟着來幫忙,雖然這次生意做的麻煩了一些,可一來是總統府親自吩咐的,榮幸至極,二來又是付現款的大買賣,何樂而不爲。現場架起了鍋竈煮起香噴噴的粥面時,那些靜坐人羣裡一個個都動搖了起來,正好又是臨近晌午的時間,頓時有一股飢寒交迫的感覺。
不過抗議人羣不知道這些粥面是賣給誰的,還以爲是給警察、士兵做午飯。大家忍耐了一陣,終於有一個大膽的學生跳了起來,跑到一旁掏出錢要買一碗熱湯麪。
“急什麼呀,這還沒煮好呢。不用給錢,這是軍爺們特意買來送你們的,你們都好好坐着,等下人人有份。”正在煮麪的胖廚師笑呵呵的說道。
“不用給錢?”學生瞪大眼睛一時沒反應過來。
“你去問這位大人,他們已經給錢了。”胖廚師衝着站在一旁的一名警察小隊長點頭道。
“你別問我,不是我掏的錢,是吳執政吩咐的,我只是跑腿的。”警察小隊長連忙說道。
“吳執政吩咐的?”學生更加驚奇。
很快,一部分煮好的粥面被派發了下去,靜坐的人將熱騰騰的碗捧在手裡取暖,不僅雙手感到暖和,心裡更是十足溫暖。人羣們立刻轟動起來,大家議論紛紛,都說吳執政真是關心入微,哪怕有個別幾個陰謀者造謠這是吳紹霆故意收買人心,也沒能改變大部分人的看法。畢竟相比以前的來說,吳執政不僅尊重憲法允許示威遊行,甚至還提供免費的食物,這可是天壤之別。
吳紹霆到達丁家花園時比預計的時間遲了半個鐘頭,不過大會場纔剛剛準備完畢,國會議員們正在陸續進入會場,因此並不算太過分。下車時,提前到達會場安排的宋教仁、鄒魯二人趕過來迎接。宋教仁雖然對這件事持有懷疑態度,但或多或少了解一些內幕,因此還是秉持着支持吳紹霆的態度。
宋教仁告訴吳紹霆,他剛纔已經見過孫中山了,就在大會場的二號休息室。
吳紹霆沒有太在意,只是隨意的應了一聲,然後詢問了一些會場的情況。
宋教仁把情況都說了一遍,不過還是在意的問了一下:“要不要先去見一見孫逸仙。”
吳紹霆語氣極爲冷淡的說道:“沒必要,稍後在大會場就能見上了。”
十多分鐘後,國會大會堂座無虛席,由於這次到場的還有許多非議員,一部分人甚至連座位都沒有,只能臨時搬來休息室的座椅在走廊上放下。整個大會堂顯得很是擁擠,雖然人們相互之間儘量保持着低聲議論,可是口多舌雜之下仍然是一片嗡嗡嗡的聲音。承啓官在門口高聲報響了吳紹霆的名號,會場頓時安靜了一些,衆人禮節性的站起身來迎接,場面一眼望去甚是壯觀。
中華國民黨和遊行代表的席位被安排在主席臺右側第三排,席位並不多,而且都是緊靠牆壁的位置。孫中山、廖仲愷、陳少白等人都在場。朱執信距離較近,他主動引着孫中山、廖仲愷二人繞道來到走廊前面,與吳紹霆碰了一面。
孫中山裝着一身特別命人改制的西服,也就是日後大名鼎鼎的中山服,個子雖然不高,不過在筆挺的中山服承託之下顯得很有氣勢。他很鄭重的伸出手與吳紹霆行握手禮,帶着禮節性的微笑說道:“震之,闊別數年,變化真大呀。”
吳紹霆同樣保持着禮節性的微笑,與孫中山莊重的握了握手,語氣不含糊的說道:“中山先生別來無恙,確實是久別重逢,不過中山先生的英姿氣概依然如故。本以爲中山先生回國之後,你我能以更好的方式見面,卻沒想到會在今日這樣的場合聚首,真正是無奈啊。”
孫中山一絲不苟的說道:“今日之事勢在必行,震之也切莫見怪,正所謂在公言公、在私言私,你我都應該明白這層道理。不過我相信,只要震之秉承着對國家對民族的忠貞之志,今日之事必然會有一個公道的說法。”
吳紹霆煞有其事的點了點頭,坦然自若的說道:“中山先生所言極是,既然是中山先生髮起的質問,紹霆自然要向全國人民做一個交代。事不宜遲,那麼我們現在就正式開會吧。”他說完,又向廖仲愷頷首示意了一下,然後走到主席臺右側的等候席落座。
國會大會由梁啓超負責主持,片刻的準備之後,他登上了主席臺,對着擴音器宣佈大會開始。由於這次大會過於緊促,所以很多方面沒辦法做到那麼重視,不過大家都知道這次會議唯一的意義就是聽取吳紹霆解釋中日外交問題,其他方面都可以忽略不計。
梁啓超先講述了一下整個事情原委,包括中華國民黨的呈請書問題,以及此次會議重要議論的中心。前後大約用了半個鐘頭時間,下面知情或者不知情的與會者一邊聽一邊低聲議論,看上去觀點不同,然而大部分人都認爲吳紹霆擅自決議太過草率。
由於中日外交上的事務單憑中華國民黨的片面之詞不足全年,梁啓超要求吳紹霆向大會全場做出更全面的陳述。吳紹霆低頭對外務副官顧維鈞吩咐了幾句,讓顧維鈞上臺講述中日外交的全部過程。
顧維鈞考慮的十分周到,他沒有直接從青島問題入手,而是從日本三番四次遞交《二十一條》進行誘騙和訛詐來說起,然後才說到中日就青島問題的談判過程。整個過程幾乎沒有太麻煩,因爲吳紹霆與濱口雄幸僅僅只對話了一次。顧維鈞甚至把對話的部分內容也說了出來,包括吳紹霆認爲應當用“臺灣”或者“關東洲”來交換青島利益。
聽到這裡,在場大部分人已經可以清楚吳紹霆在中日外交上的態度,可見吳紹霆並非是那種不顧國家利益的人,最起碼他嘗試過爲國家爭取最大化的利益。至於談判未能成功只能說是雙方無法接受,又或者是策略問題,這與吳紹霆本人的品德並無關係。
只不過單憑這一點還是無法說服在場全部人,孫中山交代一名中華國民黨的成員站起來發出質問,即便這證明吳紹霆有維護國家主權的一面,可無法澄清吳紹霆是故意擡高談判價碼導致談判失敗,並且蓄意以此發動戰爭。
全場再次議論聲起,國會大部分議員都是資產階級政客以及舊官僚,他們對掌權問題十分敏感,最擔心的就是吳紹霆會像袁世凱那樣擁兵自重,以軍權凌駕於政權之上。於是,很快有人大聲高呼起來,要求吳紹霆親自站出來解釋。沒過多久,全場的呼聲越來越多,聲浪排山倒海似的向主席臺涌來。
不等梁啓超要求,吳紹霆果斷的站起身走上主席臺,從顧維鈞手裡接過演講臺。
會場的聲音漸漸弱了下來,所有人都聚精會神的盯着臺上的吳紹霆。
“我很不明白,爲什麼我維護國家領土不被列強無理竊取反而成了一種罪過。如果在你們眼裡連保衛國家都被視爲可恥的戰爭狂人,那我們國家還要什麼軍隊,還要什麼國防,索性連警察都不要了,拱手把能送的東西都給列強,然後祈求他們給我一份尊嚴。”吳紹霆聲音由弱漸強,字字都說的擲地有聲。
會場下面譁然一片,有人驚訝有人震怒,有人低頭沉思,有人高聲抗議。很多人都認爲吳紹霆的話實在太激進了,簡直是想到哪裡就說到哪裡,這是一個國家元首的素質嗎?另外一些人認爲吳紹霆思想太過執拗,外交可不是靠一腔熱血就能辦成的,很多事情必須一步一步循循漸進纔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