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唯一城北另外一邊一處鄉紳別業,這裡已經變爲陸榮廷的臨時行營。
下午會議結束之後,陸榮廷沒有留下來吃晚宴,而是回到行營先與部下們會晤了一番,之後才簡單準備晚餐。此時九點剛過一刻,他剛剛用完夜宵,準備到院子裡散散步,好好思索了一下明天早上會議的打算。之前跟部下們的協商完全理不出頭緒,看來還得自己來應付。
還沒出門,參謀長李漢章神色匆匆的沿着走廊找了過來,隔着老遠就喊了道:“大帥留步,有要緊事!”
陸榮廷知道李漢章向來穩重成熟、遇事不驚,除非真是有十分要緊的事情,若不然絕不會如此匆匆忙忙。他停下了腳步,等着李漢章走上前,沉着臉色問道:“有什麼要緊事?”
李漢章手裡拿着一樣卡片似的物件,他壓低了聲音說道:“大帥,門外有人求見。您看,這是那人的名片。”
陸榮廷心裡一怔,這都晚上九點多的時間了,什麼人會在這個時候拜訪,而且還會讓李漢章如此重視。他立刻接過了李漢章手中的名片,拿到靠近燈光的地方一看,頓時臉色大變,只見上面的名字竟然是“龍濟光”。
“你可看清楚了,是不是他本人!”他扭過頭來盯着李漢章,加強語氣的追問道。
大革命之前,龍濟光的二十三鎮司令部就在梧州,他本身又是廣西人,經常與廣西軍政有來往那是情理之中。雖然昔日陸榮廷和他的手下與龍濟光交情不深,可打過照面還是有好幾回,自然是認得對方。
“大帥,確實是他。”李漢章鄭重的點了點頭,表情嚴肅的說道。
“這是什麼意思?他來找我做什麼?”陸榮廷眉頭皺緊了起來,腦海裡一直尋思着這些問題的答案。
“依屬下推測,十之**是與這次共商大會有關。大帥,不管怎麼樣,還是見上一見爲好,正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龍濟光這人並不糊塗,既然在這個時間來找大帥,肯定是有他的算盤。”李漢章認真的說道。
“也好,你去安排一下,我在客廳等他。”陸榮廷點了點頭說道。
十分鐘後,陸榮廷在客廳裡見到了龍濟光。龍濟光穿着一身便裝走進來,頭髮有些蓬鬆,鬍子也沒有刻意修飾過,僅僅是隨意理了理,正如他以前的作風一樣,仍然是不修邊幅。走進客廳後,龍濟光大大咧咧的解開了自己的披風,明明已經看到了門口的衣架,可仍然隨後把斗篷扔在了沙發上。
不等陸榮廷開口,龍濟光大步流星的走到另外一邊的沙發上坐了下來,彷彿這裡並不是鹿茸提供的行營,而是自家後花園一樣。
一旁陸榮廷的侍從們看到這一幕目瞪口呆,不過陸榮廷只是呵呵的笑了起來,一點也沒有責怪的意思。他是草莽出身,向來也不喜歡拘於禮儀,所以沒有放在心裡去。
“龍大人,按理說你現在應該在廣東忙於軍務纔是,怎麼突然就不聲不響的跑到梧州來了?不知道這件事你們吳榮武可是知道嗎?”他先一步問了道。
“我若說是吳將軍派我來的,你信嗎?”龍濟光輕鬆一笑,帶着幾許神秘反問道。
陸榮廷默然了一會兒,看了看站在門口的李漢章,後者輕輕的搖了搖頭示意。他立刻明白過來,如果真是吳紹霆派人來找自己,斷然不會派龍濟光這個旅長,要說吳紹霆身邊又不是沒有人,梁啓超、鄧鏗、宋教仁、陳炯明,這些人都比龍濟光更合適。
他故作深沉的嘆了一口氣,收起了笑容說道:“龍大人,既然這麼晚你來找我,必然是有事相商,我這個人沒什麼耐性,還請龍大人有話直說,犯不着賣關子。”
龍濟光哈哈一笑,說道:“今晚我來可是爲陸大帥送一份大禮,沒想到陸大帥連這點耐心都沒有,這豈不是教我吃力不討好嗎?”
陸榮廷眼睛不瞎,從龍濟光進門開始他就看出對方兩手空空,不過他不着急,說道:“是嗎?那就算陸某失禮了,還請龍大人明示。”
龍濟光嘿嘿笑着說道:“我知道大帥你現在在想什麼,而我今天就是爲大帥來解決難題。今日下午的會議只怕大家都是不歡而散,明天早上要推舉一位統管南方軍事的首領人物,這個位置可是有十分的玄妙,對陸大帥來說是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對其他人來說也是要得又要不得。大家都是明白人,誰願意把自己手裡的大權拱手相讓?我相信大家更願意把別人的大權竊在手裡呢!”
陸榮廷不知道龍濟光究竟在耍什麼把戲,竟然把這些窗戶紙後面的話全部捅了出來,幸虧沒讓這傢伙參加共商大會,要不然這大會第一天就宣告夭折了。但是他從龍濟光的話中聽出了另外一層意思,看來對方也在打着共商大會的主意。
他不動聲色的說道:“看來龍大人似乎早有一番見解,依龍大人的意思,你說該如何應對這件左右爲難的事呢?”
龍濟光不急着說話,他看了看周圍那些侍從,直接說道:“大人密談之時,你們這些小人還站在一旁做什麼?如此不識趣!”
周圍的侍從面面相覷,不過一個人都沒有動,他們可不認識龍濟光。
陸榮廷猶豫了一下,隨後擡起手來揮了揮,吩咐道:“漢章你留下來,其他人都先下去。”
這時衆人才退了出去,唯獨李漢章一動不動,緊緊盯着龍濟光。
龍濟光瞥了李漢章一眼,沒有太過在意,他接着說道:“我有一個計劃希望能跟陸大帥合作。咱們都是明白人,所以不用說什麼裝糊塗的話,如果陸大帥想要對付吳紹霆和西南兩省,我這個計劃一定能幫陸大帥一個大忙。”
陸榮廷臉色一冷,心裡驚道:龍濟光現在可是粵軍的旅長,這小子竟然還想着對付吳紹霆,難道這些年龍濟光一直都沒有忘記昔日的仇恨?
李漢章同樣十分驚訝,這個消息對他和陸榮廷都是絕對的震撼,就算他知道龍濟光是一個性情古怪、難以捉摸的人,可這幾年對方在廣東混得有聲有色,吳紹霆也沒有虧待過其,怎麼突然就想着調轉矛頭對付吳紹霆呢?
“我莫不是聽錯了?”陸榮廷極爲懷疑的盯着龍濟光。
“哈哈,陸大帥,難道是我看錯了嗎?”龍濟光怪問道。
“你看錯什麼?”陸榮廷冷冷的道。
“我看錯陸大帥是一個做大事的人!若陸大帥不相信我,或者不願意跟我合作,大可現在就派人去通知吳紹霆,就說老子有陰謀要反他。反正連陸大帥都畏懼吳紹霆,老子東山再起再也找不到合適的合作人,索性趁早離了這動亂之地,躲得遠遠的看你們的笑話。”龍濟光臉上有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然熱雙眼卻帶着極爲銳利的神光。
陸榮廷臉色很難看,他現在最忌諱的就是別人說自己畏懼吳紹霆。他的歲數都可以當吳紹霆老爹了,自己吃的鹽比吳紹霆走的路還多,憑什麼怕這個乳臭未乾的臭小子。
“你以爲激將法我就會信了你嗎?”他冷笑着說道。
“激將?我龍濟光這大半輩子激將過誰?我說我的話,別人愛聽不聽;別人說的話,我也是愛聽不聽。除了當年的孚琦將軍和張香公老爺子,我他媽還沒服過誰!”龍濟光一臉絲毫不在乎的表情,直接帶着粗口說了道。
張香公正是張之洞,昔日張之洞出任兩廣總督時,龍濟光與家族長輩兄弟承蒙張之洞欣賞,特委任督辦本地團練。也因爲督辦團練有功,龍濟光的父輩特許爲土司身份,成爲當地一個勢力不小的封建領主。這正是龍濟光家族的發跡由來,因此龍濟光承接父輩的叮囑,在心裡一直對張之洞懷有崇敬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