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你什麼時候有空,我把花旗銀行駐廣州總經理介紹給你,由我出面應該能幫你談一個好價格的。”張直雍容的說道。
在他這樣的大商人面前,縱然軍火是一種敏感的商品也無關痛癢。
當人到達一種高度時,他所擁有的特權也就越來越高。更何況身爲洋人的買辦,把洋人最喜歡出售的貨品引進來,這也是本職工作。所以張直沒有任何多疑和多慮。
三天之後,吳紹霆一早起來,讓侍從官李琛去找來陳芳。他向陳芳吩咐了一個任務,集合二十名第一營士兵,荷槍實彈,跟着自己一起去一趟黃埔。
“大人,這是有什麼公務嗎?”陳芳好奇的問道。
“不是公務,是私事,你帶上人跟我一起走就是。”吳紹霆冷冷的說道。他不喜歡別人多嘴,如果自己要交代原因那一開始就會說,顯然陳芳這個年輕人還是太嫩了一些。
陳芳本來覺得有些不妥,吳大人怎麼突然要動用軍隊來解決私事了?不過他看到吳紹霆的臉色,最終什麼話都沒說,匆匆的就去營區集合士兵去了。
兩個小時後,吳紹霆、陳芳、李濟深以及二十名士兵整裝出現在了黃埔。
這個年代的黃埔並不屬於廣州城區,僅僅只是一個鄉野小島。廣州陸軍武備學堂以及海軍中學堂就座落在島上,除了這兩所不大的公學之外,沿着江邊的其他地方都是落魄漁村,唯一繁華的地區就是東南方向的一座碼頭了。
這座碼頭就是伍廣廷的產業了,規模還算挺大,岸上有五座佔地上千平的倉庫,碼頭也有二十個小泊位和三個大泊位。
島上的居民就是依靠着這座碼頭的人氣,在緊挨着碼頭的地方漸漸凝聚了一座小市集,這應該就是日後長洲鎮的前身了。小市集只有一條街,兩邊是密密麻麻的棚戶。唯一的建築是一棟三層樓的木頭結構老屋,現在被改成了一家旅社,提供那些停泊的船員小住,順便還經營一些情x色生意。
棚戶大多是對着街道開一面,販售一些小食和其他土產品。也有一些棚戶是專門提供給船工們賭博用的。
吳紹霆是從廣州城內長堤僱了兩艘小船,順着珠江水路南下上島的。
要知道黃埔距離西郊軍營足足有五十里路,比從西郊去佛山的距離還要遠,如果從陸路走到黃埔只怕要到下午才能上島。
當一行人經過小市集時,棚戶裡面的人都好奇看着這羣新軍官兵。
雖然黃埔島上也經常有官兵光顧,不過都是一些穿着號服的舊軍,他們出現的目的就是訛詐保護費。可是新軍來這裡,倒還真是少見,畢竟新軍無論是軍餉、素質還是紀律上,都遠遠要比舊軍更高一個層次。
老百姓們都跑出了屋子,三三五五聚集在一起議論紛紛。
吳紹霆沒有理會這些人的疑問,徑直帶着人來到了碼頭上。伍廣廷早就在碼頭外面的小道上等候多時了,可見這次相見是早已約定好的。伍廣廷看到吳紹霆到來,頓時欣喜不已,十分熱情的就迎了上來。
跟在伍廣廷身後的,還有幾個碼頭管理人,都是一些上了年紀的人了。
“吳將軍果然是守信之人,在下感激不盡。”伍廣廷連連的說道。
“伍先生太客氣了,你我既然合作生意,這件事早完是要解決的。”吳紹霆微微笑了笑。
他是第一次來黃埔碼頭,在說完之後,便四下張望了一下。
伍廣廷看到這裡,馬上說道:“吳將軍請,在下帶吳將軍參觀一下碼頭吧。”
吳紹霆這時卻罷了罷手,說道:“無妨,我只是看看這裡的地理位置,看看還能不能再增添一些庫房罷了。有了碼頭,不一定就只做航運生意,更何況黃埔這邊頗爲荒涼,除了貨運之外,客運倒是不怎麼理想。”
伍廣廷有些疑惑,連忙請問了道:“吳將軍還有什麼其他打算嗎?”
吳紹霆說道:“如果資金充裕的話,我打算在這裡再建造一座造船塢,船隻也是商品,咱們廣州水路發達,賣船可是一樁好買賣呀。”
伍廣廷呵呵笑了笑,其實他只求能有一個碼頭提供自己免費輸出貨物罷了,至於吳紹霆要發展其他產業那是吳紹霆自己的事情。當然,如果能保準賺錢的話,他也會求一份入夥的。
“吳將軍果然有魄力呀,黃埔什麼都沒有,單單就是空地多得是。吳將軍如果要建廠,碼頭以北、以南兩個方向,都可以開闢出來的。”伍廣廷信心十足的說道。
“如此就好了。”吳紹霆點了點頭,他帶着人跟着伍廣廷走進了碼頭。
因爲最近時常有流氓地痞來鬧事,碼頭的生意早已經陷入了冰河時期,除了一些打長工的工人還留在這裡,那些打零工、打短工的人甚至都走人不幹了。大正午的時候,偌大的碼頭岸上甚是安靜,反倒有了幾分淒涼的感覺。
除了一些伍家的貨船停在港灣內,其他商號、公司的貨船幾乎沒有一艘。就算有,也是因爲別的碼頭都停滿了,不得以只能繼續停在這裡。
吳紹霆回過身對陳芳問了道:“現在幾點了。”
自從上次用拿懷錶抵掉船費之後,他一直都沒有再弄一塊新的表,反正自己身邊總會跟着李琛這個侍從官,問時間十分方便。
陳芳看了看懷錶,回答道:“十二點過十分鐘了。”
吳紹霆點了點頭,又轉向伍廣廷道:“那些流氓地痞今天會來吧?”
伍廣廷連連應道:“沒錯吳將軍,今天是月七號,每個月這個時候都是交規費的日子。莫督察已經不收我規費了,那些黑幫的人今天肯定會再來搗亂的。”
吳紹霆說道:“碼頭的事現在全部由我來擺平,我倒要看看哪些小毛賊不長眼。”
聽到這句話,伍廣廷就好像讓人用打氣筒打了一通氣似的,頓時底氣十足了起來。
就在這時,珠江西北方向的江面上忽然傳來了一陣“突突突”的聲音,熟悉的人一下子就能辨認出這是蒸汽快艇的聲音。不過蒸汽快艇這種船在廣州很少見,就算有那也是洋人租界的船隻。黃埔這邊距離租界十分偏遠,基本上從未有洋人的船經過這邊。
正在衆人疑惑之時,遠處江流的轉角處,果然出現了一艘武裝蒸汽快艇。
有眼神好的人一眼就辨認出了快艇正前方懸掛的旗幟,馬上大喊了起來:“是花旗國的炮艇,是花旗國的炮艇!”
伍廣廷驚訝了起來,搞不清楚洋人怎麼會跑到這裡來。
“伍先生,不用緊張,這些洋人是我約過來的。”一直不動聲色的吳紹霆,慢條斯理的說出一句話來。
聽到這裡,伍廣廷心中稍微安心下來,可是卻還是不明白吳紹霆爲什麼約見洋人。
“吳將軍,您這是要做什麼?”伍廣廷問道。
“我只是順便談一些私事罷了。”吳紹霆簡單的說道。
伍廣廷見吳紹霆沒有透露的樣子,於是也就不多問了。
十分鐘後,那艘美國的炮艇在黃埔碼頭邊上停靠了下來,吳紹霆讓士兵們找陰涼的地方休息,只帶着陳芳一個人迎了過去。既然是吳紹霆的私事,伍廣廷當然是不便摻和,於是連忙派人去拿來西瓜,招待那些新軍士兵。
吳紹霆來到岸邊時,炮艇上兩個美國士兵剛好把舢板架好,接着另外六個士兵兩人一組,擡着三個長木箱子走下了船來。最後走下來的是一個穿着上等面料西服的中年人,戴着一定白色的圓頂帽,留着濃密的棕色鬍鬚。
“啊,親自的吳將軍,不好意思我遲到了。你要知道黃埔這個地方太偏僻了一些,如果你願意在我們花旗銀行辦公室喝一杯加冰塊的果汁,我相信一定會比這裡更讓人感到愉快。”這個穿西服的美國人用一口北美英語感慨的說了道。
“史密夫先生,我也是剛剛來。雖然讓您大老遠來這裡很冒昧,不過這裡卻是日後你我合作的最佳場所呢。”吳紹霆呵呵笑了道,同樣用流利的英文回答了道。
這位大鬍子的美國人正是花旗銀行駐廣州辦事處總經理。吳紹霆在與張直貪玩話的第二天,就在張直的引薦下與史密夫見面了,當時大家談得都很愉快,至於吳紹霆購買軍火的事宜僅僅只做了簡略商議。後來便約定了下次見面,由美方先展示一些可以販售的武器。
吳紹霆是故意將史密夫請到黃埔碼頭來的,因爲他還需要利用一下這個洋人來完成另外一件事。
“是嗎?願聞其詳!”史密夫先生戳了戳自己的圓頂帽帽檐,可以清楚的看見額頭上都是汗水。他現在很熱,可是又不願意摘掉阻擋陽光的帽子,那樣話不僅會熱還會曬黑自己,雖然他現在看上去也不怎麼白。
“日後我與史密夫先生的交易地點將會設在這裡,如今只是槍械,以後或許還會有其他的合作。所有從您那裡購買來的東西,都暫時存放在這裡。當然,至於是什麼原因,希望史密夫先生您能不要多問了。”吳紹霆淡定的說道。
史密夫皺了皺眉頭,他當然不會在乎貨船從廣州城開到黃埔這邊多出的距離,只是很奇怪吳紹霆購買的軍火明明是裝備給新軍士兵的,西郊軍營距離黃埔那可是不是一般的遠呀。在他看來,自己完全可以送貨上門,這樣對大家都很方便。
雖然他想不明白,不過吳紹霆既然說了不要多問,那自己也就只好尊重了。
他摸了摸自己濃密的鬍鬚,嘆了一口氣,無奈的笑道:“好吧,你的貨你做主,只要我們能夠達成長期合作的關係,其他事我都不在乎。”
吳紹霆笑道:“太好了,我就喜歡美國商人專業的一面。”
史密夫笑了笑,他轉過身向站在自己身後的一個軍官道:“柯林斯上尉,讓夥計們把咱們的寶貝展示出來吧。”
柯林斯上尉不像是一個好客的人,他只是冷着臉色點了點頭,然後揮手示意自己的六個手下,把剛纔從船上擡下來的三個長木板箱子打開了。
第一箱子裡面裝的都是長步槍,樣式基本差不多,大部分是美式步槍,也有一些德式、俄式的步槍;第二個箱子裝的是手槍和地雷,還有各種各樣的制式子彈;第三個箱子裡面只裝了一把槍,看上去是十分著名的馬克沁重機槍。
史密夫請吳紹霆一起走過去,他先拿起了一支步槍,介紹了道:“我的朋友,既然你與張先生有十分要好的關係,那我也就不拐彎抹角了。這支,m1881式步槍,我們美利堅合衆國還沒成立之前,它就已經存在了。當然,現在看到的是改進的新式m1881。它還有另外一個美妙的名字,密西西比步槍。”
吳紹霆對這支槍只有稍微的瞭解,據說這支槍最早使用的還是北美殖民地時期的德國人,不過一戰之後這支步槍已經成了收藏型的武器,戰場上幾乎很少見到了。
“哦,哦,史密夫先生,你是希望我收藏這支槍嗎?我需要的是制式步槍,不僅能批量供應,還能有穩定的性能。這把槍太老了一些。”他立刻說了道。
史密夫呆了呆,他原本還想繼續介紹m1881的優點,卻沒想到對方竟然一眼就識破了自己的詭計。沒錯,這些槍如今在美國早就不流行了,舊貨市場上到處都有。他可以低價蒐集起來,然後高價賣給這些愚昧的中國人,那可是大賺一筆呢。
他臉上稍微有些尷尬,隨即把m1881放回了箱子,嘆了一口氣,說道:“看來我一開始沒明白吳將軍的意思,您需要的是一些更先進的武器,對吧?”
吳紹霆點了點頭,說道:“這是顯而易見的,我是軍人。”
他親自走到了長木箱前看了一眼,淡然的笑了笑,說道:“肯塔基、賓夕法尼亞,這些都算得上名槍,可是它們顯然已經失去了實戰性。”
肯塔基式步槍歷史十分悠久,可以稱其爲美國第一支狙擊步槍,甚至在二十一世紀美國總統奧巴馬當選的那天,美軍儀仗隊鳴響的佩槍就是這一型號。可是不難想象,一把適合於儀仗隊的佩槍,怎麼可能使用在實戰戰場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