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風高,海面上黑沉沉的,什麼也看不見,只能聽到那巨大的海浪聲,以及從甲板下傳來的機器轟鳴聲。
這是一艘中國海軍的輕巡洋艦,舷號209,艦名“堅毅”,是“勇氣級”輕巡洋艦的第六艘,建造完工於1937年,全新的設計,標準排水量九千噸,裝備一百五十毫米主炮九門,分別安裝於三座三聯裝炮塔上,炮塔前一後二,副炮爲一百零五毫米高平兩用艦炮,一共二十門,都安裝於雙聯裝炮塔之上,除此之外,還有數量衆多的四十五毫米、二十毫米高射炮,實際上,“勇氣級”輕巡洋艦就是一種以防空爲主要作戰用途的防空巡洋艦,它的主要戰術用途是伴隨航空母艦,爲航空母艦提供強大的防空火力保護,而且在設計之初也考慮到了它的其它戰術用途,比如說遠洋海上襲擊,也正因此,“勇氣級”輕巡洋艦的主炮炮塔採用了前一後二的佈局方式,目的就是“打帶跑”。
由於主炮口徑不大,數量也不多,“堅毅”號是無法與重巡洋艦、戰列巡洋艦、戰列艦相抗衡的,這本來也不是它的戰術用途,不過這艘輕巡洋艦的航行速度相當快,達到了驚人的三十三節,也正因此,用於戰術偵察也非常合適,一旦發現打不過對方,也可以立即開溜,同時將敵艦位置通過電報通報航空母艦特混編隊。
現在,“堅毅”號執行的就是一次戰術偵察行動,它要尋找的是兩艘英國海軍的大型戰艦,一艘是戰列巡洋艦“反擊”號,另一艘是戰列艦“納爾遜”號,與“堅毅”號一同執行任務的還有一艘驅逐艦,它們組成了特混艦隊的第一偵察分隊。
“堅毅”號的艦長現在是海軍上校謝哲,他同時也是第一偵察分隊的司令,而現在,謝哲就站在軍艦主桅的瞭望塔裡,向那黑沉沉的海面眺望。
“你剛纔真的看到燈光了?”
看了半天,那遠方的海面還是漆黑一片,謝哲扭過頭去,詢問那名站在身後的瞭望兵。
瞭望兵很肯定的點了點頭,說道:“絕對沒看錯,那應該就是探照燈的光,閃了好幾下呢,不會是眼花。”
“告訴雷達兵,儘快修好雷達!這雷達,什麼時候罷工都可以,就是現在不可以!”
謝哲有些鬱悶的向副官下達了命令,然後繼續用那架高倍望遠鏡向瞭望兵指出的那個方位眺望,但是依舊什麼也沒發現,海面黑得詭異。
作爲一艘最先進的輕巡洋艦,“堅毅”號是裝備有對海搜索雷達的,而且今天白天用得也相當好,可是入夜之後卻突然“罷工”了,雷達兵認爲可能是在闖過下午的雷暴區的時候被雷暴擊穿了某些雷達的關鍵部件,需要更換部件,可是從天黑之後開始,一直忙了兩個小時,也不見雷達恢復工作,這簡直讓謝哲鬱悶之極。
在這種一片漆黑的情況下,雷達就是軍艦的眼睛,謝哲不希望獵物從他眼皮子底下溜走,如果瞭望兵看見的真是探照燈的光芒的話,或許那就是英國艦隊。
謝哲同時也希望對方沒有發現“堅毅”號,以及跟在“堅毅”號不遠處的那艘驅逐艦,不然的話,誰也不敢保證英國艦隊不會來個回馬槍,就以“堅毅”號的火力和防護力,無論如何也不是英國戰列艦和戰列巡洋艦的對手。
但是在沒有確認對方身份的情況下,謝哲也不能說走就走,艦隊司令交給他的任務就是搜索英國艦隊,而現在,搜索行動已經到了關鍵時候,這個時候,可不能前功盡棄。
謝哲決定繼續向可疑目標靠近,不過同時他也下令讓全艦官兵進入了戰鬥崗位,軍艦實行燈火管制,並保持無線電靜默,與那艘驅逐艦之間的聯繫僅僅侷限在燈光信號上。
走下了望塔,來到了艦橋,謝哲通過通訊設備詢問了一下各戰鬥崗位的值班軍官,對於官兵們的高漲鬥志,他是非常滿意的,明知對方是戰列艦和戰列巡洋艦,可是卻一點也看不出有任何怯戰的意思,這就是中國海軍的軍魂!
“記錄航海日誌!我艦於今日晚上九點二十分在北緯、東經位置發現可疑目標,尚不能確認目標是否爲英國艦隊,目前仍在繼續跟蹤中。另,雷達損壞,正在加緊維修。”
謝哲口述了航海日誌,一名海軍見習軍官替他將日誌記下。
接下去的就是漫長的等待,海上目標,你看到它很近,但是往往其實它很遠,雖然今晚天陰得厲害,沒有什麼光線,但是對方照射過來的探照燈光芒或許會因爲海面的反射而使你產生錯覺,以爲它在幾海里之外,但是真實情況可能就是它遠在十幾海里之外。
謝哲一直站在艦橋上,他耐心的等待着。
與沈鴻烈一樣,謝哲早年也曾留學日本商船學校,不過肄業回國之後,兩人的生活軌跡卻稍有不同,謝哲從回國時起就一直在爲南方革命陣營服務,直到聯合陣線上臺執政、南北統一政令,他才得以加入巡洋艦隊,做了一名副艦長,後來迭經升遷,成爲海軍部艦政司副司長,本來前程一片光明,很有可能擔任方面大員,但是1933年的那場未遂軍事政變卻將他的前程毀於一旦,當時,海軍總長湯鄉銘調遣海軍陸戰隊進京“維持秩序”,而具體執行這個命令的人就是謝哲,當時的謝哲完全被矇在鼓裡,直到政變次日,他才發現他在不知不覺中上了賊船,驚出一身冷汗之後,謝哲當機立斷,立刻向當時的海軍部代理次長魯平告發了湯鄉銘的密謀,也正是這個決定最終救了他一命,使他逃過了隨後的清算。
不過這終究是個污點,雖然魯平很是爲謝哲說了些好話,不過最終中樞還是下了一紙調令,將謝哲調離海軍部,“發配”到了作戰部隊擔任驅逐艦艦長,好在謝哲回到作戰部隊之後沒有任何怨言,任勞任怨的幹了幾年之後,終於重新取得了中樞的信任,海軍部將最新式的輕巡洋艦交給了他指揮,這是對他的信任。
這份信任是謝哲用耐心換回來的,他一向很有耐心,或許是過於耐心了些,這鋒芒也就顯露不出來了,相比沈鴻烈,謝哲沉穩有餘,但是進取精神稍有欠缺。
“艦長,雷達已經恢復工作了。”
一名負責隨時聯繫雷達室的參謀走到謝哲身邊,小聲說了一句。
謝哲急忙收斂心神,走到通訊器邊,詢問雷達兵是否發現目標。
“發現目標!兩個大型目標,六個小型目標,初步判斷爲戰鬥隊形!距離四千五百公尺!”
雷達兵很快確認了目標,同時報告了目標的距離和方位,“堅毅”號裝備的雷達與空軍裝備的遠程警戒雷達“反射”一樣都採用釐米波,因此定位精度很高,可以精確測量軍艦與目標的距離,依靠這種雷達,即使是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裡,也可以指揮艦炮準確射擊。
四千五百公尺,這個距離讓謝哲一時有些心動,他很想用“堅毅”號的那九門一百五十毫米主炮來幾個齊射,不過最終還是忍住了,一來是不能完全確認目標就是他要找的“反擊”號和“納爾遜”號,二來也是火力不足,即使炮彈擊中了目標,也無法擊穿戰列艦的裝甲帶,對付戰列艦,最好的武器還是魚雷和航空炸彈。
“解除無線電靜默,立即向艦隊拍發電報,告之我艦目前方位。”
謝哲立即下達了命令,同時吩咐參謀拿來海圖,確認了目前軍艦所在位置。
現在的“堅毅”號正航行在克拉地峽西北方向的丹老羣島外海,距離軍艦最近的島嶼是多美爾島,兩者之間的直線距離超過五十海里。
就在這時,謝哲突然感到那舷窗外黑沉沉的海面上出現了一道閃光,不等他擡起頭,就聽到一名海軍見習軍官喊了一聲。
“炮擊!炮擊!敵艦開火了!敵艦開火了!”
毫無疑問,那就是英國艦隊,他們也發現了四千五百公尺之外的不明艦隊,至於他們是否能夠肯定炮擊的目標就是中國艦隊,卻是無法得到證實了。
第一次艦炮齊射打出來的是照明彈,在夜空中,數十個中口徑照明彈將那漆黑的海面映了出來,這時,雙方都已經能夠目視到對方的艦影。
“轟”
“轟”
英國艦隊顯然在第一次艦炮齊射之前就已經將主炮的炮口旋轉過來,所以,當他們發現對方是一支小型艦隊之後,就立即用主炮進行了又一次齊射。
海上浪大,英國戰列艦“納爾遜”號由於設計的缺陷正在劇烈搖擺,這種情況之下是不可能準確射擊的,所以,“納爾遜”號的十六英寸炮彈全部飛到很遠的地方去了,對於“堅毅”號毫無威脅,反倒是那艘戰列巡洋艦,它發射的炮彈距離“堅毅”號很近,最近的一顆炮彈幾乎是貼着“堅毅”號的艦艉落進海里的,不過萬幸的是,那是一顆穿甲彈,沒有多少炸藥,在海里炸開之後,對於艦體的衝擊不大,“堅毅”號有驚無險。
“驅逐艦先撤退!我艦擔任掩護!”
幾乎是一瞬間,謝哲拿定主意,同時下令軍艦提至最高航速,全速向西撤退。
“轟!轟!……轟!轟!”
“堅毅”號立即開火還擊,在雷達的參數修正下,六門位於艦艉的一百五十毫米艦炮不斷修正着座標,炮彈逐漸接近英國艦隊的主力戰艦,並且在兩分鐘之後第一次夾中了目標,兩顆高爆彈直接命中了“反擊”號的前甲板,爆炸造成的閃光在黑夜中格外醒目,不過這種爆炸對於盔堅甲厚的戰列巡洋艦而言只不過是給它撓了撓癢,並沒有影響到軍艦的追擊。
“轟”
“轟”
又是一陣主炮齊射,“反擊”號和“納爾遜”號依舊採用橫隊陣型,以充分發揮火力優勢,大口徑炮彈雨點般落到了“堅毅”號的附近,數十根巨大的水柱掀起,場面很是壯觀,也非常驚險。
與此同時,英國艦隊的所有副炮也開始了密集射擊,在這樣近的距離下,“堅毅”號根本無處躲避,只能依靠裝甲帶硬扛。
“三號炮塔中彈!”
“二號炮塔中彈!”
“主桅中彈!”
“艦艉右舷中彈!”
越來越多的戰損報告通過艦橋通訊器彙總到謝哲這裡,有些艙室的損管隊已經開始了工作,這確實是一場猛烈的炮擊,英國海軍的戰術素養確實不是吹的,不過值得慶幸的是,尚無一顆主炮炮彈擊中“堅毅”號。
不過這種幸運並沒有持續多長時間,五分鐘後,第一顆十六英寸炮彈從高空落下,從“堅毅”號艦艏緊挨着錨機的上層甲板砸了下去,穿透幾層下層甲板,並在底艙爆炸,幾乎很短時間,“堅毅”號的航速就下降了五節。
然後是第二顆十六英寸炮彈,這顆炮彈擊穿了二號炮塔,並落到了炮彈提升井裡,好在“堅毅”號採用了全新設計,炮彈提升井分成兩段,並不直接通往彈藥庫,因此,這顆十六英寸炮彈雖然爆炸了,但是卻沒有引爆彈藥庫,不過爲了安全起見,謝哲還是命令損管隊向二號炮塔的彈藥庫注入海水,防止彈藥因爲高溫而殉爆。
彷彿是爲了挽回前幾天安達曼海戰戰敗的面子,英國艦隊對“堅毅”號窮追不捨,開始調整航向,向西追趕,不過這樣一來,英國艦隊就無法實施舷側齊射了,火力頓時大減。
利用這個難得的良機,謝哲果斷決定停止炮火射擊,全速向西狂奔,不過以目前的航速,還是很難擺脫英國艦隊的追擊。
就在這個時候,被甩在幾海里之外的英國艦隊中突然響起一聲劇烈的爆炸,然後就看見一艘英國輕巡洋艦退出了艦隊序列,緊接着,整個英國艦隊立即停止了追擊行動,分散開去,在海面上氣急敗壞的到處搜索。
照明彈下,謝哲將英國艦隊的舉動看在眼裡,毫無疑問,那艘英國輕巡洋艦吃了一顆魚雷,但是魚雷是誰發射的呢?第一偵察分隊的那艘驅逐艦航行在“堅毅”號的前方,不可能是它施放的魚雷。
這個迷團直到此次戰爭結束纔得到了答案,向英國艦隊發射魚雷的是一艘中國海軍的“鯊魚級”遠洋潛艇,當時,那艘執行巡邏任務的潛艇正由南部海域向克拉地峽近海航行,正好碰見“堅毅”號與“反擊”號、“納爾遜”號開戰,艇長髮現被追擊的是一艘中國海軍的輕巡洋艦,於是當機立斷,下令潛艇攻擊,艇艏四雷齊射,但是由於海況惡劣,魚雷只擊中了英國一艘輕巡洋艦,不過卻使“堅毅”號得以逃脫英國艦隊的追擊,遺憾的是,在隨後的英國艦隊實施的反潛作戰中,這艘中國海軍的潛艇遭到重創,並最終沉沒,全艇官兵僅兩人倖存。
雖然付出了一艘遠洋潛艇的代價,不過這個代價是值得的,第二天的那場海空反擊戰中國海軍特混艦隊再次取得輝煌勝利,英國海軍戰列艦“納爾遜”號、戰列巡洋艦“反擊”號均遭擊沉,克拉地峽的英國陸軍已經失去了海上的屏障,剩下的就看“颱風”何時登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