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隆裕太后沒有說話,奕匡又說道:“現在北洋軍正在陸續南下增援,此時萬不可動袁世凱一根毫毛,不然,軍心一旦動搖,南方局勢就不可收拾了。所以,現在不論端錦說得是真是假,朝廷都不能信以爲真,如果這電報上的消息走漏風聲,迫不得已也只好藉端錦的人頭安撫北洋軍,就當他是在造謠中傷。”
“慶王,你這說得是什麼話?”小恭王溥偉質問道。
“什麼話?實在話!”奕匡哼了哼。
“構陷忠良!你這是亡國的話!”溥偉斥責道,面向隆裕叩首,一字一句的說道:“太后,奴才以爲,拍發電報之人乃是真正的朝廷忠臣,該賞不該殺。所謂‘國難見忠臣’,如此危急局面之中,朝廷萬不可冷了忠臣之心。”溥偉急忙奏道。
“忠臣那也得分時候。現在這種時候,有的人看上去是朝廷的忠臣,開口閉口的江山社稷,可實際上呢,就是不折不扣的奸臣!”奕匡話裡有話。
“慶王,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當着太后的面,你仔細說說,到底誰是奸臣?”溥偉瞪着奕匡呵問。
“閉嘴!鬥嘴也得看地方!攝政王,你說呢?”隆裕制止了兩位王爺的爭吵,目光一轉,盯着載灃問道。
“此事關係重大,而且奴才現在心神震盪,實在不敢置喙。唯請太后聖斷。”載灃誰也不敢得罪,那電報讓他那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情緒又激盪起來,光緒是他嫡親哥哥,雖說從小抱入皇宮撫養,兄弟倆見面的次數扳着指頭都能算清楚,但這並不能隔絕他們的兄弟之情,前幾天傳聞光緒死得蹊蹺,載灃不是沒有懷疑過,此時那電報拍來,更是讓他心痛如絞。
“你們呢?”隆裕望着其他人,但所有人都垂下頭去,沒敢說話。其實此刻衆人心中多半都認爲不排除光緒被人毒死的可能,至於是不是袁世凱乾的,那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是宮闈秘聞,旁人確實不可隨便插嘴,而且,偏偏有人要在這上頭做文章,那麼自己還是站得遠遠的爲好,免得遭了池魚之殃。
衆人都不是傻子,皇帝和太后一前一後接連死去,這種怪事千古未聞,有心人也曾查過,結果發現光緒確實死得非常突然,再聯繫到慈禧太后死前不僅將袁世凱的後臺奕匡派去監督陵寢工程,還將由段祺瑞指揮的北洋第六鎮調往外地,這兩項舉措已很清楚的說明了袁世凱當時岌岌可危的境地,萬一光緒不死,出來親政的話,他袁世凱除了逃亡外國之外,還能有什麼辦法保住項上人頭?
此外,上個月還有傳言,說有人打算擁立慶王的兒子載振做皇帝,那時候皇帝和太后還沒死呢,至於傳言中的“有人”,除了袁世凱還能是誰?
打個顛倒想想,如果自己是袁世凱,會怎麼樣?逃走?顯然不合袁世凱的性格,當年朝鮮開化黨事變,面對氣勢洶洶的朝鮮叛軍和日本衛隊,他小小營務處會辦袁世凱沒跑,帶着幾百人硬是將局面扳了過來,今天他袁世凱擁兵數萬,門生故舊遍天下,又怎會拋棄一切做喪家之犬?袁世凱治兵生殺果決,人說他是梟雄,這話沒錯,既是梟雄,那就會破釜沉舟。
何況,袁世凱代表的並不僅僅只是一個袁氏家族,而是一個勢力錯綜複雜的北洋集團,如果從李鴻章時代算起的話,這個集團已經潛移默化的影響了中國政局近四十年,太多的人依附在這個團體中,靠這個團體攫取利益,他們的利益早已是一個整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李鴻章死後,袁世凱就成了他們的精神領袖,如果這個領袖倒下,北洋團體的利益也會遭到損害,誰能保證下一個倒下的不是他們中的某人?誰能保證倒袁只是朝廷的目的,而不是手段?
換句明白一點的話來說:即使袁世凱無心謀害光緒,他手下的這幫北洋干將也絕不會坐視光緒重新掌權!或者說得更明白一點,袁世凱上位纔是最符合他們利益的!
光緒一死,幼主繼位,得到好處最多的是誰?還不是那個北洋集團?還不是他袁世凱?載灃和溥偉說要拿辦他,可朝廷顧忌着他手裡的北洋軍,卻真不敢輕易動他,現在革命軍興,朝廷反而還得重用他,到時他振臂一呼,誰又能擋得住他?
可嘆,那幫旗人少壯親貴急着搶權,卻也不認真看看時候,和奕匡、張之洞比起來,那幫少壯親貴簡直就是一幫蠢才。
“太后,奴才有個點子,既不用拿袁世凱,又可以弄明白真相。”伺候隆裕的太監總管小德張插嘴道。
“說說。”隆裕不理王公大臣不滿的眼神,向太監求計。
“派人去拿李蓮英!拿住以後,嚴刑拷問,叫他說說,大行皇帝晏駕的那天,他到底在幹什麼?是太后先去的,還是皇上先去的?現在李蓮英就在宮裡守靈,不用跑到外頭拿人,驚擾不了袁世凱。拿下之後,奴才自然有手段叫他開口說實話!”小德張跪下說道。
“好,你這就帶人去拿他。”隆裕點了點頭,小德張急忙點了幾個身強力壯的太監,拿上繩索和棍子,趕去捉拿李蓮英。
“若是李蓮英不說,怎麼辦?鴆殺國君,這是誅九族的大罪,拼着一死,也不能連累了族人。”溥偉對於這個辦法並不熱心,但也沒阻攔,在小德張走後,才說出擔心。
“這……”隆裕沒了主意,再向衆人求助,溥偉堅持拿問袁世凱,奕匡堅決反對,兩人劍拔弩張,若非那彥圖勸阻,兩人險些動起手來。
“不如將張之洞叫來?”奕匡建議道。
“奴才以爲,袁世凱不是忠臣,卻是漢臣,張之洞也是漢臣,漢人都是一條心,所謂‘物傷其類’,所以就不必叫張之洞的起了。”鎮國公載澤說道,頓了頓,又道:“至於袁世凱,無論拿是不拿,朝廷得預做防備。依奴才之見,不如派那王回健銳營,統率營兵,再叫人傳旨,讓步軍統領封閉九門,嚴禁出入。再派王公趕去北洋第一鎮和京旗各營,坐鎮軍中,震懾北洋新軍,順便把留守直隸的北洋第六鎮調得遠遠的,免得變生肘腋,第二鎮還沒南下的部隊也得趕快調到武漢,叫他們和革命軍狗咬狗。”
“鎮國公所言甚妥,奴才附議。”小恭王急忙說道。
“舍此別無它計,奴才亦附議。”沉默了很久的肅親王善耆也奏道。
“北洋軍都調到南邊了,誰來拱衛京城?就靠第一鎮,有些力不從心啊。”蒙古王爺那彥圖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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