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司令發了火,現場鴉雀無聲,氣氛尷尬。
楊王鵬一拉鄧剛,呵道:“你坐下,不得無禮!”
待鄧剛氣乎乎的坐下,楊王鵬向趙北說道:“總司令方纔所說,雖然有些道理,但通電是大事,事先竟不召集同志商議一下,實在是有些說不過去。”
趙北的目光從楊王鵬臉上挪開,橫了鄧剛一眼,淡淡說道:“如果開會,讓你們選擇未來的中國元首,你們會選擇誰?鄧剛,你直說,在你心裡,誰才最有資格做這個國家元首?”
鄧剛歪着腦袋哼了一聲,昂然說道:“那還用問?當然是同盟會的孫先生!甲午戰後,他就在鼓吹反清革命,身體力行組織革命力量,多次回國指揮起義,咱們羣治學社雖然不是同盟會下屬,但一向贊成同盟會主張,說句實話,若是孫先生能及時回國,我鄧剛第一個舉雙手贊成他做國家元首!只可惜,他現在不在國內。”
“很好,你說得是實話。”趙北點了點頭,扭頭看着楊王鵬,問道:“子侖,你會推舉誰做國家元首?”
楊王鵬看了鄧剛一眼,說道:“我附和鄧剛意見,沒人比同盟會的孫先生更有資格做共和中華的第一任大總統。”
“很好,我們革命者就是要向同志敞開心扉。有不同意見是正常的,可以當面提出,但不應互相詆譭!”趙北走下講臺,掃了在座衆人一眼,舉了舉右手,說道:“現在,我們做個調查。贊同孫先生做大總統的請舉手。”
軍官們互相看了看,然後三三兩兩的舉起手來,倒有一半的人贊同楊王鵬和鄧剛的意見。
趙北在心裡感慨了一下,這就叫做“人望”啊,在這一點上,恐怕真沒什麼人能和孫文競爭,畢竟,最早宣揚共和革命思想並且還活着的人就是他,雖然他的人長期流亡國外,但已隱隱成爲革命者心中的精神領袖,同盟會發動的起義雖然沒有成功過一次,但至少擴大了知名度,而且同盟會裡很有幾個宣傳戰的高手,正是藉着他們的筆,“同盟會孫先生”才得以九州揚名,不說別的,就是這“屢敗屢戰”的頑強作風也足以讓人景仰。
“大家把手放下。”趙北走回講臺,理了理思路,一本正經的對自己的行爲做出了合理的解釋。
“大家都看見了,在場的有一多半人選擇推舉孫先生做大總統,也就是說,假如我在發佈通電之前與諸位商議的話,那麼,那份推舉袁世凱做大總統的‘迥電’是不可能通過的。其實跟大家說句心裡話,我也是贊同由孫先生擔任共和中華的第一任大總統的,但時局所迫,我只能違心的發出那份‘迥電’。
袁世凱是滿清舊臣,一向敵視革命,指望一份通電就使他倒戈反清,確實有些懸乎,但革命就是冒險,但凡有一線希望,咱們革命者就要緊緊抓住。如果召集會議,我憑藉三寸不爛之舌說服諸位通過了那份通電,共同‘擁戴’袁世凱的話,那麼,就等於是咱們所有人都背上了道德的包袱,而現在,由我獨斷專行,以我個人的名義發出那份通電,萬一將來有人追究濫保總統的責任,趙某一人承擔,與諸位沒有任何關係,即使因此導致我的去職,諸位也不會受到牽連,咱們的革命事業也就不會受到影響,至於我,屆時就到孫先生面前負荊請罪。現在,諸位明白我的苦心了吧?”
楊王鵬愕然,問道:“那爲何總司令在通電裡用的是‘闔城軍民’一詞?這不是也將我們代表了麼?”
趙北嘆道:“同志啊,你怎麼那麼死腦筋啊?那通電雖說‘闔城軍民’,可最後署名的人只有我一個人啊!到時候萬一袁世凱要做滿清的死忠走狗,你們大不了把責任往我身上一推不就行了?反正你們也沒有在電報上署名麼,而且你們確實也不支持那份通電。通電上只有我一個人的名字,這通電一拍發,不論結果如何,責任都由趙某一肩擔之!”
趙北話音未落,會場裡已是鬧哄哄一片,衆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總司令,那通電也補上職部的名字吧。”柏文蔚激動的站起來,邊說邊揮舞拳頭。“職部與總司令共進退!”
“也可以署上職部的名字。”一直沉默不語的張激揚也站了起來,幾個光復會的幹部緊隨其後。
在他們的帶頭下,數十名軍官也站起身,嚷嚷着要將自己的名字補上那份通電,以示與總司令共進退,至於羣治學社的人,則大多啞口無言,無論如何,他們也想不到,趙北竟找了這麼一個冠冕堂皇的藉口。
收買人心的大好機會啊,趙北怎會錯過?
趙北微笑着搖頭,說道:“不可,不可。諸位都是熱血革命青年,大好前程,怎可拿來冒險?通電之事,無諸位無關,趙某承擔全部責任,一肩擔之,一肩擔之!”
好一個“一肩擔之”!沒有足夠的勇氣和自信,誰敢說這樣的話?
鄧剛擡頭望了望趙北,嚷嚷道:“若是袁世凱不爲所動,爲滿清賣命到底,滿清也不上當,依然叫袁世凱統軍南下進攻革命軍,總司令又有什麼辦法?”
衆人頓時安靜下來,齊唰唰的將目光投向趙北,更有人開始揣測趙北什麼時候對鄧剛施以軍法了。
趙北指了指腰間的配槍,說道:“如果袁世凱不肯反清,不肯響應革命,鐵了心要做滿清走狗的話,我只能將這把手槍上繳,換一杆步槍,上了刺刀的步槍,然後端着步槍,衝上前線,哪裡的炮火最兇猛,我就帶頭第一個衝殺過去!如果我死在戰場,那麼,你們就在我戰死的地方立一個碑,上面寫上‘看錯袁世凱,瞎了你的狗眼’。在座諸位都是見證,到時候如果袁世凱真的死硬到底不肯反清的話,你們都可以把我今天說的話再當着我的面講一遍,如果我食言,你們完全可以用軍法處置!”
這幾句話簡直是誅心了,衆人無不側目,就連鄧剛也皺了皺眉,完全不明白趙北的這份自信是從哪裡來的。
難道袁世凱真的是滿清的奸臣?人人心中帶着問號。
見衆人面面相覷,趙北提起指揮刀跺了跺腳下的彈藥箱,說道:“此事已經說清楚了,大家不必再議論,各自回去,整頓部隊,保養武器,隨時準備出征!現在革命還沒成功,還不是咱們討論分享勝利果實的時候,不管將來誰做共和中華的元首,咱們的革命信念是絕對不會動搖的,我的革命信念也絕對不會動搖。至於今天我在這裡講的話,屬於軍事機密,任何人不得外傳,違者軍法從事!另外,鄧剛的大過處分暫時記在司令部,如果在接下來的征戰中表現良好,可以立即撤消。”
衆人起立敬禮,參謀部的軍官們立即動手,搬開凳子,擺上兩張八仙桌,開始張羅整編部隊事宜,其他的軍官則列隊離開會議室,走出司令部。
羣治學社的幾個人結伴走出司令部,向左一拐,進了條小巷。
鄧剛看了眼身後,望着司令部小聲說道:“剛愎自用!”
“跋扈!不過口才倒是有些,不去從政有些可惜。”他身邊的鐘畸也小聲說道。
“閉嘴!軍人以服從爲天職。何況,總司令說得未必沒有道理。如此披肝瀝膽,也算得上君子坦蕩,你們不許亂說話。當初我們是懷疑他想投靠袁世凱,但這番話一說,現在看來,這隻怕真是‘反間計’。”楊王鵬走了過來,一拍兩人肩膀,使了個眼色。“快走!回去整編部隊。還有,鄧剛,以後你要再敢當面頂撞上司,不用別人發話,我先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