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着急促的腳步,換了一身嶄新制服,還將軍功章佩戴得整整齊齊的伊代奧斯走出了升降梯的大門。
他本打算直接離開,誰知那還處於檢修階段的機械卻在他身後發出了某種不堪重負的聲音。
四連長的腳步爲之一滯,他轉過身,看了眼這架被他臨時徵用的升降梯,後者則用馬達的哀鳴回答了他的觀察。
伊代奧斯嘆息一聲,又走回升降梯內部,按下了操作面板上的檢查按鈕,然後寫了一篇短文用以彙報情況。
它會在維修工抵達以後向他們說明具體情況,可以預見到的是,這些人大概要因爲這架升降梯而徹夜難眠了。
在處理完這個小小的問題後,四連長方纔繼續踏上他趕往原體行政院的路。
不過,原體行政院實際上是一個被用來代指的生造詞,專門用來指代一間由羅伯特·基裡曼和極限戰士內部各位連長進行會議的單獨房間。
因此,這個稱呼實際上相當有誤導性。但它已經被沿用了很多年有些傳統大概就是從這樣的小地方擴展而來,時間總是有能力將許多事變得和它們最初時的模樣截然相反。
伊代奧斯繼續行走,他花費了寶貴的三十分鐘,如此方纔終於抵達位於第十三層甲板的原體行政院。
盔甲閃亮的常勝軍們列成隊,一言不發地站在門前,進行着他們的職責。
戰團僕役們排着長龍從那兩扇鋼鐵大門由裡到外地進進出出,將一份接着一份的文件送入其中,滿懷敬畏地經過了這些高大的巨人。
他們的面孔都很年輕,而且都是出生在馬庫拉格之耀上的虛空之子。如無意外的話,他們通常都只會爲戰團服役十年左右,在那以後,這些累積了足夠經驗的人便會被一一安排下船。
他們的個性和能力都會成爲決定他們最終將去往哪顆星球成爲當地官員的重要標準,開明的人會被派往蠻荒世界或封建世界,保守的人則會被送往巢都乃至珍貴的鑄造世界。
還有一些額外有能力或表現相當突出的人會被提前關注到,基本上,只要時間一到,那顆星球的行政部門就會發來邀請,將他們要走。
伊代奧斯很樂於見到這樣的事情,奧特拉瑪人民與世界之間的紐帶正是被這樣一代代人連續不斷地締造.當然,這些人最終能走到哪裡,只能依靠他們自己的能力。
馬庫拉格之耀方面不會對此下發任何特殊優待,或是允許其他人給他們特殊優待。實際上,出身於這艘榮光女王號艦船的人們甚至還會因爲這件事而被迫承擔起許多本來不屬於他們的責任。
換句話來說,積勞成疾乃至於過勞死在這個羣體中相當常見。
伊代奧斯站在門前,稍微鬆了口氣——文件既然還在送入其中,就意味着原體尚未抵達。基裡曼向來準時,但也往往不會選擇提前到場。
他的每一天都被一個多達數百人的幕僚團安排的滿滿當當,這些人甚至會將原體一天的行程精確到分秒級別。
也就是說,在戰團僕役們忙着把這些文件送到正確的桌子上的時候,羅伯特·基裡曼很可能還在他的辦公室內處理文件。
“伊代奧斯。”一個聲音從他背後響起。
四連長轉過身,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寬闊的額頭,線條堅硬的下顎,鷹鉤鼻以及一雙淡藍色的眼睛,看上去頑強又固執——這就是索爾·英維克圖斯給人的第一印象。
他是第一連長,也是個服役超過三百年的老兵,身經百戰是對他最好的形容詞。
伊代奧斯對他的兄弟露出一抹微笑,卻沒直接稱呼他的名字,而是用一種特殊的語言喊出了另一個稱呼。
“你好啊,不可征服之烈陽。”
一連長的臉一下子就垮了下去。
伊代奧斯剛剛所說的語言名爲拉丁語,它來自古泰拉時期,是一種古老得不能再古老的語言。只有那些有興趣去圖書館內鑽研古籍,學習前人智慧的人才會說這種語言。
伊代奧斯自然也是其中之一,至於他剛剛所說的那個稱呼實際上,索爾·英維克圖斯這個名字若是被翻譯成拉丁語,就是這個意思。
據原體本人所說,這還是古羅馬帝國崇拜的一個神靈,據說是士兵們的守護神。博學的羅伯特·基裡曼自然沒有必要說謊,於是這個稱呼便不脛而走,成了一連長永恆不滅的暱稱。
它大概會一直跟着他,直到他死去,然後被記載在連隊內部。
“我告訴過你別再那麼叫我——!”不可征服之烈陽略顯惱怒地說。
“我覺得這個暱稱很適合,雖然它稍微有點長.但你的確算得上士兵們的守護神,不是嗎,兄弟?需要我舉一些例子嗎?”
一連長裝作憤怒地朝他揮拳,四連長曲臂格擋,然後順勢後退,用手肘恰到好處地肘到了另一人身上。
此人發出一聲冷哼,用雙手將伊代奧斯推了回去。他不像是另外兩位到場的連長一樣穿着軍官制服,他所穿的乃是一件馬庫拉格的傳統長袍。 ◆ttkan◆¢Ο
此人金髮碧眼,臉上有一條長長的傷疤,自左下顎一直延伸到額頭。他名爲埃基斯·阿爾塞姆斯,在忽略傷疤的情況下相當英俊,是第二連的連長。
不過,他雖然長得與原體非常相似,卻是個很古板的人——這或許和他的家庭也有一定的關係。
他的父母來自兩個歷史悠久,現在卻已經覆滅的貴族家族。這兩個家族的歷史最早可以追溯到馬庫拉格尚未毀滅之時。
早在那個時候,他們就已經是聲名顯赫的大貴族了,一直都有聯姻的傳統。埃基斯祖上出過許多極限戰士,或是城邦的執政官一類的人物
然而,在馬庫拉格的毀滅之戰時,這些事爲他們招來了殺身之禍。作爲大貴族,這兩個家族被懷言者們作爲典型,殘忍地在攻破城牆後施行了屠殺。
他們沒有投降,始終抵抗,甚至不惜引爆家族駐地,以此來爲平民爭取更多的逃跑時間。他們的反抗讓懷言者們更加興奮,於是,到了最後,竟然只有一男一女兩個僕人逃了出去。
他們在馬庫拉格之耀號上繼承了原先家族的姓氏,然後又親手將它們拋棄,轉而開始以自己的雙手謀取榮譽,施行復仇
於是,到了埃基斯這一代時,這個家族已經徹底式微。
他們的祖訓要爲此承擔大部分責任——決不可對任何叛徒手軟,所有後輩無論男女必須參軍,除非從小就展現出了過人的天賦,纔會被當做極限戰士的預備役進行培養。
他們不求權勢,不求金錢,不圖享受,只求能從軍殺敵。到了現在,隨着時間的推移,阿爾塞姆斯家族更是悲哀地只剩下了埃基斯一人。他爲自己家族的傳統而驕傲,因此纔會在不必着甲的時候一直穿着傳統長袍,甚至是選擇手工編織拖鞋來還原馬庫拉格人的傳統服飾。
當然,現在已經沒什麼人這麼穿了,就連原體幾乎都不這麼做。
伊代奧斯低頭一瞥,果不其然,在那長袍下看見了一雙拖鞋,他咧嘴一笑,對着二連長點了點頭,以示問候。
後者大步上前,和他與一連長一一握手,這纔開口說話。
“我猜,最後一個到的人會是拉茲利翁。”
“這不見得吧?”不可征服之烈陽挑起眉說道。“雖然他最近的確經常遲到.”
伊代奧斯發現埃基斯沒有開口的慾望,於是他接過話。
“他的抄寫員和我說,拉茲利翁最近幾乎沒有任何個人時間。他一有時間就去教導那個年輕的學徒,據說已經將他看成了自己的接班人。我想,這大概就是他最近總是不準時的原因。”
“他需要接受處罰了。”埃基斯終於開口,語氣十分冷酷。“我不否認那個學徒的天賦過人,但是,再強的天賦也比不上決心與意志。天賦終究是需要兌現的,這兩者卻不同,生來就有,永遠可靠。他因小事而誤了大事——”
他沉默片刻,在英維克圖斯與伊代奧斯略顯促狹的眼神中說道:“——我會在會議結束後找他談談。”
“那麼,或許你得臨時學習一下怎麼進行勸說這件事了。”不可征服之烈陽慢悠悠地說道。“總是使用命令的語氣,這就是你每次嘗試着進行遊說一類行動都會失敗的原因。”
“這就是爲什麼我上次殺的蟲子比你多。”埃基斯說。
伊代奧斯趕忙開始做和事佬。
他的確不覺得這兩人真能打起來,脾氣暴躁者在極限戰士內部不是少數,但是,都已經做到連長,自然會對情況與局勢有把握,知道什麼時候能打,什麼時候不能打。
他只擔心他們吵的太顯眼,要知道,走廊對面的戰團僕役們可是一直在往這邊看。不過,他很快就不必再繼續擔心下去了,因爲三連長傑努斯·阿迪亞斯到了。
他一來便強勢地進入了英維克圖斯與埃基斯之間的爭吵:“你們倆是想讓僕役們今晚上把兩位之間的爭吵以故事的形式永遠流傳下去嗎?”
他看看一連長,又看看二連長,然後再次問道:“我以爲爭論誰的蟲子殺的多這種事只有最年輕的戰鬥兄弟纔會做呢。”
“你閉嘴吧.”埃基斯·阿爾塞姆斯少見地以嘆息般的語調說道。
他現在很惱火,因爲爭吵顯而易見地不能再進行下去了,否則傑努斯·阿迪亞斯會親口以他自己的戰績將兩人駁斥的啞口無言。
所有的極限戰士都知道如何對抗蟲族和異形,但第三連的戰士是他們中最經驗豐富的,也是仇恨最深的,第三連因此經常被作爲頭把利劍刺入各種異形的心臟。
也就是說,不管他們二人再怎麼戰績彪炳,在針對異形方面,也是比不過三連長的。
“我儘量。”傑努斯笑着說道,同時對着戰團僕役們做了個無可奈何的手勢,得到了一陣敬仰的目光。
他很清楚四位連長共同並肩站在一起對這些忠誠的人是多麼大的鼓舞,因此才故意這樣做,好讓他們得到更多動力在接下來的困難與戰爭中堅持下去。
他雖然常年深陷仇恨之中,卻沒有因此變得偏激。事實恰恰相反,傑努斯·阿迪亞斯的仇恨僅僅只針對異形與叛徒。對待其他人,他總是帶着笑,而且十分溫和
接下來的十幾分鍾便過得相當平靜,連長們互相聊着天,談論着新兵和即將到來的戰爭,同時默契地對不久前發生的恐怖襲擊閉口不談。
在這樣愜意的談話中,第五連的連長卡茲爾,第七連的連長格羅斯圖斯也抵達了這裡。
卡茲爾是個相當沉默寡言的人,誰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天性如此,但他那張陰沉嚴肅不苟言笑的臉總是能爲自己簡短的話語增加說服力。
他和他的連隊會在沒有被徵召的情況下持續地遊蕩在黑暗的極限星區之內,迴應任何接收到的求救訊號。
或許也正因如此,他方纔如此沉默——遠離戰團對任何阿斯塔特來說都並不令人愉快。
格羅斯圖斯則是一位老前輩,在諸多連長中,他也是一位傳奇。
他在M39中期進入戰團,開始服役,用一百年左右的時間成爲了連長,然後率領着自己的連隊在極限星域邊緣支援了鋼鐵之手哈蒙克氏族的連長卡爾達斯。
他們在當地被一支懷言者軍閥以及叛軍圍困了數年之久,直到第七連接收到求救訊號,方纔打破了僵局,取得了勝利。
自那以後,兩個歸屬於不同初創團的連隊之間便產生了友誼,第七連的旗幟也因此改變,它多了一道鐵鏈,以此象徵這兩個連隊之間的友誼。
“我還以爲我會是最後一個到的人。”格羅斯圖斯說,他嗓門很大,且十分厚重,聽上去猶如一塊花崗岩在發聲。
他已經很老了,頭髮花白,看上去竟然和現在的羅伯特·基裡曼有六分相似,但他蓄着鬍鬚,因此反倒看上去要更老一些。
他的話引起了一輪新的打趣,以及更多戰團僕役的注視——甚至就連常勝軍們都微不可查地投來了視線哪怕對於原體衛隊來說,這也是稀奇的景象。
原體行政院可不是一個被經常啓用的地方,連長們依次到齊更是稀奇景象。通常情況下,他們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伊代奧斯微笑着靠在牆壁上,享受着兄弟們之間純粹的情誼,這樣愉快的氣氛反倒讓他對接下來的戰爭有了個底——所有已經到場的連長都在心照不宣地將氣氛變得輕鬆一些,這說明他們都明白之後將要面對什麼.
而他們是極限戰士,他們無所畏懼。
他這樣想着,耳邊卻忽然響起了一陣號角聲,然後是某人的大聲呼喊,在一長串的頭銜之後,羅伯特·基裡曼從走廊盡頭平靜地走了過來。
伊代奧斯心裡咯噔一下——還有幾位連長沒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