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天剛亮起
一輛拾糞車從城門暗巷裡慢吞吞的駛了岀來,拉車的是個滿頭白髮背有些駝得六旬老者。
黝黑地臉龐不見多少歲月遺留的劃痕,雙眼猶其有神,穿着倒也整潔!
除此之外,跟多數人有何不同?
拖着晃晃悠悠的糞車一路上吱嘎!吱嘎,木輪攆壓在街道上發出令人感到彆扭聲響。
沿着戶門熟練的提起散發一股子騷臭刺鼻的夜桶,直接倒入糞車上的兩個大桶裡,木然着一張臉沒有嫌惡之色,人再嬌貴免不了拉、撒那麼就需要有人幹,久而久之再嫌棄又能怎樣?
就這麼邊走邊倒,竟也不知不覺快走完半條街,見前頭還是不少要等他清理的,心下也不耽擱,拖着糞車快步往前走,趁這會鋪面小攤沒開門,趕緊倒完?
直視前方的徐老六瞳孔赫然睜大竟是發現甚麼的樣子,連糞車都不拉了三兩步跑到近前象受了驚嚇似的連連後退,嘴裡“啊”的怪叫出聲,滿臉的惶恐失措,驚駭是可想而知,有這麼瞬間徹骨地冷意直衝頭顱,冷得他僵在原地,不知該怎麼辦!
一時心情如遭油煎似的焦燥、煌恐、不安種種紛至沓來,幾乎折磨到失常。
真是流年不利想不到他纔剛至六十,這艘名爲“人生”的船載着他抵達對岸,想想也是冤得慌。
沒遇着事徐老六曾何時記住縣衙委託當地分組織外派的執事隊,爲鄉鄰解決突發情況,現不就是了?
可轉念一想他們要是來了不信怎麼辦,也是個問題,不去更是惹事上身。
很快的
徐老六不再糾結急忙去找人……
“這個徐老六糞車扔這,人跑哪去了?”糞車的側面恰好對着其中一個門面,門縫裡探岀一個白胖腦袋來正朝外張望,嘴裡自言道。
全沒瞅到糞車前頭倒了具打更人的枯骨,準確來說是乾屍?
沒看到徐老六的人影,只有那糞車停在門口,騷臭熏天,捏着鼻子另一隻手扇了幾下風,以期把這臭氣給扇遠點!
手扇出的風就這麼大點何況門口還停着輛糞車,那散發出來的臭氣,不把他薰得直接閉過氣去。
碰!
門重重從裡面關上?
就近找去了暗殺堂分壇外門所在哨點,簡單把情況說了下,孫銘青二話沒說帶着幾個門人跟着徐老六朝大街上走來!
一路無話
幾個經驗豐富的外門門人圍着地下那具披着衣服的乾屍仔細檢察着,氣氛一度搞得很壓抑?
孫銘青面色疑重地立在門人身後看着他們幾個。
很快的一個門人在察看乾屍脖頸處,意外發現有塊形狀扭曲的暗紫黑斑,靜靜裸露在一側頸窩處恰被衣襟擋住,不掀開是發現不了的。
以指抵住衣襟一角完全露出讓他覺得有疑點的地方,道:孫掌使您看”
孫銘青湊近看到頸窩那處有塊暗紫黑斑時驚悚不已,再看乾屍兩手緊攥成拳,死死扣着打更用的竹梆子及一面生滿繡跡的銅鑼?
死人的屍體不是沒見過,可這種的確見所末見,所以才深知事態的嚴峻性,其偵破難度可想而知。
另外一人在旁搶話道;綜觀全身除了頸窩處有塊黑斑外,連個致命傷都沒有。”
孫銘青緩緩崩的太緊的神經,疑重地神情爲之一鬆!衝着最近一個門人吩咐;江三跑趟縣衙把這個案子報上去,之後領着劉忤作和丁捕頭直接來城北的簡宜莊?”
接下活計的江三片刻都不曾逗留,急忙往縣衙所在而去,
“擔架找來,我們送去城西”話音剛落,就見兩個門人找來滕條編造的簡易擔架擡了過來,動作麻利的把打更人的乾屍放置妥當,又蒙上層灰色的布。
又由找擔架的兩人各自擡着,臨走前孫銘青對徐老六道;這幾天除了上午幹活外可以出門,餘下時間就待家裡以防秦縣令派人傳喚你前去問話!”
“慢着!”
焚凡就立在雲風二樓往下張望,見底下的人要擡擔架離去,連忙岀聲攔下!
孫銘青順着聲音找去,眼睛一下子就瞪直了,二樓除了那個出聲叫住自己的黑衣人是焚凡。
多出來那個人自然是面無半分血色的周沉玉,絲毫沒影響到他那岀衆的氣質?
底下人看呆的原因大概是衝着這雙蘊涵魔力的紅眸,眼神無論是溫和、淡漠或譏諷、憤怒還是充斥着戾氣等等,都讓他們猶衷感到心悸,不能繼續盯着看了
焚凡,周沉玉極默契的忽略身後樓梯,選擇從二樓縱身飛出,身法端得是飄逸如風輕輕落地。
焚凡絲毫不再意孫銘青和他手下齊齊露出的羨慕或者嫉妒眼色?
緩步走上前停在兩個門人所擡的擔架邊,用手拈着灰布一角拉開,露出打更人早以縮水的面容,蒼白且猙獰,又一次暴露在了天光之下!
“敢問閣下是…”孫銘青即便滿心不耐煩理性也會約束其行爲,雙手抱拳朝着他們拱了拱。
出於禮節周沉玉還是友善地衝孫銘青及另外幾個門衆,打了招呼!
一個親切笑容落在他們眼中,也能拉近彼此的距離,更別說是這種第一次的一面結識。
孫銘青被他淡若輕風的一笑,滿心的不耐煩立時冰釋了大半,慢慢態度有些許轉變?
這層態度的轉變周沉玉也是看在眼中,看來多數得矛盾但凡不涉及其他,沒有一個是笑容改變不了的。
何況只是現在這種,真心算不了甚麼!
目光溫和的投給焚凡一個暗示!
焚凡欣然領匯他沒有表達岀的意思,點點頭掏出把隨身攜帶的小小匕首。
孫銘青反應再遲緩也能從這把匕首身上猜策出他們要做什麼,爲早點將這樁人命案破獲,對死者軀體動刀就沒那麼多的忌諱!
任由焚凡在打更人胳膊上劃開一個口子,已經沒有半滴血流出?
暗自砸舌道:全身的血液吸乾,雷蛇真是歷害!”
邊說邊把匕首擦拭乾淨插進腰間軟底套筒內,在旁邊看得乾着急的孫銘青,在沒有摸清楚他們底細時,綜合他們對待此事的上心,不得不讓人疑心他們?
苦於沒有證據!孫銘青也不好憑着亂猜的言論擅自扣人,到時動起手來己方人佔不到優勢。
周沉玉只是在焚凡耳邊說了幾句話,彼此之間捱得及近,呼吸都快噴到對方臉面,之後慢慢分開!
孫銘青見周沉玉要走,一時不知該以何種方式留下他來。
周沉玉似乎窺試到來自孫銘青的種種糾結和苦惱!
爲此暗自搖頭。
立時已經看不到他人?
除掉面具的焚凡依舊頂着那張臘黃地臉笑容明明很爽朗但在外門門衆眼中,無疑是僵硬的就是笑也顯得不自然。
語氣平淡無奇的提醒孫銘青道;孫掌使請前面帶路,等抵達簡宜莊想必他們也快到了!”
孫銘青縱使想弄清眼前兩人身份!恐怕也沒機會何況經他這麼提醒,不願就此耗着將打更人的屍體存進簡宜莊要緊?
其它的稍後再搞清不遲。
隨即走上前去,擡擔架的兩個門衆走在中間,餘下三個門衆護衛着他們左右,以防街上有人衝撞!
最後纔是焚凡!!
“咚!” 清早的鐘聲響徹大街小巷,喚醒了新一天的生機活力與沉睡中的人們。
僅接着便是關閉了整夜的厚重城門,緩緩從內倘開?
迎侯着來自四面村鎮,縣集趕來做買賣的小商販及趕集的鄉民!
慢慢的原本清冷地樓下,漸漸有了早起得老人或者挑着擔子走街串巷叫賣的小貨郎!
道邊小食攤陸續有了煙氣,也有穿着光鮮得中年食客。
燕紅雪神情氣爽地跨出房門,一眼就見到周沉玉瑩白無暇的側臉,正聚精會神地看向外頭。
走近他淺笑開口;昨晚那人剛纔你去看了?”
好多了,下午應該能醒過來”周沉玉回過身來,笑着拉燕紅雪坐下。
燕紅雪象是了卻樁心事地點頭;“那就好?”
打開擱在桌上的食盒菜粥的鮮香飄入鼻端,還有一小碟麻油澆淋的蘿蔔皮,倒是簡單的一餐。
一一擺出來,又貼心的放好勺筷,熱情的招呼;借用他們伙房熬了鍋菜粥,天天吃外頭也要偶爾換次口味,紅雪你嚐嚐味道如何,反正我吃着還行吧。”
燕紅雪完全相信眼前的粥是身邊這人親自下廚所熬,聞出菜粥裡還加了個炸制金黃的虎皮鴨蛋。
也就這人瞭解自己的喜好!
一股子幸福感猶然從心間生起,連忙拿起勺羮舀了勺吹也沒吹送進嘴裡,菜粥熬煮的軟糯濃綢,加上粥裡的青菜十分鮮嫩,自己做的就是比外頭送來的味道好。
很快的碗沿被他刮個乾淨,只剩下虎皮鴨蛋還留着,拈着它慢慢空口享受着那蔓渺滋味在舌尖肆意?
還擔心今天這頓早餐他吃的不好,看來是想多了,周沉玉笑着又遞上茶水道:漱漱口!”
吃完最後一口蛋白燕紅雪摸出手帕拭了拭嘴邊油漬又擦了下手,之後接過茶水喝了幾口用以解膩。
方纔放下茶盞!
燕紅雪道;昨晚又出事了麼,那麼吵!”
見他問起周沉玉也不瞞着,簡單給燕紅雪說了下今早發生的事。
燕紅雪認真聽完再沒有繼續追問下去的必要,不過死個把人罷了哪個地方不死人,所以……
臉上閃過一絲無奈的神色,眸中略有深意地定定望着周沉玉,忙問;你手上的傷已經過了這麼長時間,恢復得怎樣?”
手腕上的藍色腕套早以除下傷處敷着藥繞了圈白布條,倒也看不出。
旁若無人般揉着麻木緊繃的左手,周沉玉苦笑着回道;哪有這麼快就恢復,只能慢慢將養?”
憶及那天在楓林莊後山險遇到的事情,是因他而起,燕紅雪還是無法釋懷的感到愧疚,
不自覺中語氣澀然:唉!都怪我逞一時之勇才害玉言你受傷,你還怪我嗎?”
周沉玉聽罷淺笑安然地搖頭,衝他搞怪似的擠了下右眼,調侃道;亂想?還是考慮考慮昨晚上我說給你聽得那些話!”
燕紅雪珍重其事的迴應道;是要考慮考慮,給我些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