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夠回到梵塞,作爲一個曾經的政治掮客,撒多自然感到高興,對於他這樣的人來說,梵塞就是表演的舞臺,離開這個舞臺的他,就什麼都不是了。
不過現在他的身份有些不同,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樣穿梭於各個政治派別之間,像他這樣受僱於某一派勢力的人,遠沒有以前那樣自由,更不可能像以前那樣左右逢源。
作爲一個老資格的政治掮客,他當然有一套屬於自己的班底,消息靈通對於他這樣的人來說最重要,除此之外,他還得有一幫手下替他跑腿。
回到梵塞,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將他以前的那幫手下招回來,當然這件事情他並不需要親自去做,在馬那路六十七號有一個餐館,那裡就是他以前經常做生意的地方,餐館的領班是他的手下,專門負責幫他傳遞消息。
那是一個小餐館,除了領班和廚師之外,只是在節日生意好的時候,纔會臨時招一些招待,所以平常這裡總是很安靜。
領班一臉驚詫地看着走進餐館裡面的撒多,他已有兩年沒有看到撒多了,對於撒多在這個圈子裡無法立足的事情,他也有所耳聞,沒有想到撒多又出現了。
正琢磨着,撒多是不是打算東山再起的時候,就聽撒多說道:“埃克西多,老樣子給我來一壺紅茶。”
領班連忙接過撒多遞過來的帽子,掛在了門後的架子上,他知道他又有外快好賺了。
領班並沒有多問什麼,他幹這行,只是爲了賺點外快以便養家餬口,所以一直都信守一條原則,那就是不主動打聽。
“洛克那幫人現在還在幹老本行嗎?”撒多問道。
“是的,撒多先生,要我幫您將他們找來嗎?”領班埃克西多問道。
撒多點了點頭,他徑直找了一個偏僻的角落坐了下來。
半個小時之後,隨着一串嘈雜的門鈴聲響起,七、八個人陸陸續續走了進來,這些人看到撒多全都畢恭畢敬地叫了一聲老闆。
撒多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沓鈔票,在手上啪啪地摔打着,那清脆的聲音讓站在他身邊的以前的手下,個個垂涎欲滴。
“我現在有一個活,要讓你們幹,這件事情有點風險,不過報酬也絕對豐厚。”說着,撒多將手裡的鈔票往桌子上一灑,就看到花花綠綠的滿桌子都是,圍在他身邊的那些人眼睛都有些紅了。
“我這一次回來,已決定要大幹一場,只有你們這些人可不夠用,克勞德,你告訴我,你們手底下總共有多少人馬?”撒多問道。
聽到撒多說要大幹一場,圍攏在旁邊的那幾個人立刻顯得興奮起來,他們已很久沒有事情可幹了。
“我的手底下有二十多號人,老萬比我稍微少一些,莫利恩有十來個手下,再加上其它人也多多少少可以找到幾個幫忙的,這樣算下來,湊個八十左右應該沒有什麼問題。”一個看上去老實巴交的傢伙,連忙回話道。
“太少。”撒多皺緊了眉頭:“你們幫我多招些人來,用不着一直跟着我們幹,願意臨時受僱也可以。”
撒多盯着克勞德,這件事情就交給他了,這個看上去頗爲老實的傢伙,是專門幹這種事情的老手。
在這座城市,每一個行當的分工非常精細,有像他這樣的政治掮客,也有專門負責招人的獵頭,而且這種獵頭還分三六九等,克勞德熟悉的是街頭混混、地頭流氓、走私販子、無照黑醫之類的角色。
撒多很清楚克勞德找來的人絕對不能夠相信,這些人只要給錢就會替任何人幹活,事實上,眼前這幾個傢伙也同樣如此,這些人雖然叫他老闆,卻並不只是替他一個人幹活。
不過這沒關係,臨行之時,他的老闆給了他一件魔導器,可以讓他知道對方有沒有在撒謊。
他從帶來的公文包裡取出了一迭圖紙,這同樣是他那位神秘莫測的老闆給他的,這些東西據說花了幾十萬才弄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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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面最多的就是地圖,不過那可不是普通的地圖,而是從國家測繪局花了大價錢賄賂管檔案的人,秘密複製的精細複本,那上面有很多地方,就連他這個自認神通廣大的人,也沒有聽說過。
在這份異常詳細的地圖上,有許多地方用不同顏色的彩色筆作了標記,這些同樣也是花了大價錢買來的,每一個標記,都代表着一個不爲人知的機構,這裡面有些是政府絕密機關,不過更多的卻是以絕密單位爲名義,而設置的各個附屬部門。
這樣的絕密單位數量衆多,最稀奇的是,其中有些甚至連原本主管的部門都已忘記了它們的存在,但是這些絕密機關卻仍舊存在,並且佔據了大量的預算經費。梵塞的官僚體系臃腫龐大,從這上面就可見一斑。
當初哈倫就是鑽了這個空子,才能夠以“一級武官”身份矇混了七年之久。正是受到這件事情的啓迪,纔有了現在這個計劃。
這個計劃的名稱叫做“寄生”。
撒多把手裡的東西全都分發了下去,他讓每一個手下都負責一片區域。
“我需要知道,地圖上標記的這些地方,裡面的人到底是幹什麼的,如果可能的話,最好幫我留意一下,是否有人可以收買。”撒多吩咐道:“我會看情報的價值給予報酬,如果能夠幫我搭上一條線,收買到裡面的人,我會給他一萬克朗。”
聽到這番話,那些手下頓時高興了起來,他們還從來沒有見過他們的老闆如此慷慨。
“如果有人問起來,我們該怎麼回答?”一臉忠厚的克勞德,並沒有像其它人那樣忘乎所以,他從老闆的慷慨和指派的任務之中,看到了一絲危險。
撒多早預料到會有這樣的疑問,這個圈子裡面的人,個個都長着獵狗的鼻子和兔子的耳朵,稍微有點風吹草動,就會引起警覺,偏偏又沒有辦法隱秘地調查這些事情,畢竟那些絕密機關的數量實在太多了一些。
所以在來梵塞之前,他們早已想好了應對的辦法:“如果有人問你們的話,你們就告訴他,有很多人要倒黴了,明年的預算可能要削減將近一半,如果他想要知道進一步的事情,就讓他來找我。”
撒多說得有些模模糊糊,不過眼前的這些人都是人精,而且對於這一行相當熟悉,所以從撒多稍微透露出的那一點口風之中,已知道了很多事情。
毫無疑問,這一次老闆是受僱於上面的某位大佬,亞法的財政局勢越來越嚴峻,並不是什麼秘密,所以早就有人在猜測,上面可能會打算對臃腫的政府機構開刀。
這同樣也可以用來解釋,爲什麼早已被染黑了的老闆,居然敢回到梵塞,這種事情絕對得罪人,現在仍舊混跡於各個派別之間的政治掮客,哪個願意幹這個活?而對於老闆來說,這卻是天大的機會,因爲以前的他就算是被染得再黑,現在也沒有一個人敢不給他面子。
這種工作對於一個被染黑了的政治掮客來說,是東山再起的絕佳機會。
明白了之後,那些人紛紛走出了餐館,各自幹各自的事情去了。
離開餐廳,撒多回到了旅館。
他下榻的這家旅館離餐廳並不遠,只要過四個街區然後一拐彎就到了,步行只需要一刻鐘。
一回到自己的房間,撒多立刻將門鎖上,他的房間非常簡單,除了牀,就只有一個衣櫥和一張書桌,不過房間的佈置倒是頗爲風雅,空白的牆壁上全都掛着畫,這種廉價的旅館在梵塞有很多。
不過,撒多和他的同夥們看中的,卻並不是那低廉的房租,而是掛在牆壁上的那些畫。
只見他輕輕移開一塊畫板,就露出後面牆壁上的一個洞。
撒多故意發出了一些聲音,很快對面遮着的那塊畫板也被移了開來,露出一張標準公務員的臉。
“告訴老闆,他讓我辦的第一件事情已完成了,我相信只需要一個星期,第一批消息就會傳回來,到了那個時候,就應該進行計劃的第二部分了。”撒多一邊說着,一邊將一份名單遞了過去,那上面寫着的,全都是他現在能夠召集到的手下的名字,和他們平時的身份。
他並不知道,要這些名字到底是爲了什麼,以前的他從來不管這些事情,如果缺人手要找人幫忙,就對克勞德一夥隨便吩咐一聲,至於他們找哪些人根本不重要。因爲他是個政治掮客而不是一個間諜,幹他這一行,絕對不能夠相信任何手下,手下只是用來打探消息或者傳遞口信,他真正打算幹什麼,並不能夠讓手下知道。
作爲一個政治掮客,他真正能夠依靠和信任的,就只有他自己。
從那個隱蔽的洞口將名單接了過去,費比同這個前市政管理處的檔案管理員,隨手將畫框重新蓋上。
費比同確認房門已反鎖,窗簾也緊緊拉上之後,從衣櫥之中取出一個箱子,這個箱子異常老舊,箱子上有兩把鎖,其中的一把需要鑰匙才能夠打開,另外一把設置了密碼。
將箱子打開,裡面分了兩層,底下的那層用來塞數據,上面的一層整整齊齊地放着無數卡片。
費比同從裡面取出了一迭空白卡片,將手裡的名單鋪開在書桌上。
這是他的習慣,同樣也是他曾幹了十幾年的工作,費比同非常清楚,在智囊團裡面,他其實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他不精通謀略,也沒有什麼人脈,對於政治又極爲遲鈍,有的只是腦子裡的一些記憶。
不過從他交出那份清單之後,他的利用價值其實已沒有了。
和其他人不同,他需要一份工作,他有孩子需要撫養,妻子又有病在身,失業兩年,單單花費在醫療上的費用,就令他負債累累。
現在的老闆給他的那張支票,用來還債之外,還可以應付三年的開銷。
但是三年之後該怎麼辦呢?更何況他還要供養孩子讀大學,這更是需要一筆不小的錢。
可是現在的梵塞,想要找一份工作相當困難,自從戰敗以來,許多人涌進了這座城市,其結果就是物價飛漲,偏偏戰敗導致了經濟衰退。此刻最痛苦的,就是像他這樣的平民百姓。
所以他必須要弄到一筆錢,一筆能夠讓他的家庭得以安定的錢,一筆能夠讓他的孩子順利讀完大學的錢。
現在的這位老闆倒是非常大方,但是他有些擔憂,這份工作能夠持續多久,他並不是傻瓜,完全看得出,他的老闆正在做的是多麼危險的事情。
所以他必須在最短的時間裡弄到足夠的錢,正是因爲如此,他必須顯示出自己的價值。
而他拿得出手的,就只有他在檔案管理方面的專長。
費比同自己都不知道,現在他正在做的這些事情會不會有用,這一次來梵塞,原本沒有他的份,是他自己拍着胸脯說,他可以負責整理得到的情報。
把名單上的人全都記錄在一張張卡片之上,費比同將這些卡片放在了另外一張卡片的底下,上面那張卡片是撒多的。
做完這一切,他小心翼翼地將箱子重新鎖好,然後放回衣櫥之中。
接下來的日子對於費比同來說,是相當單調乏味的,爲了那個箱子,他不能夠外出,就連三餐都是從下面叫上來,每天除了撒多回來將一天的所得交給他之後,他需要忙碌一個多小時,其它時間總是極爲空閒。
除此之外,他還有另外一份工作就是負責傳遞消息。
有一個小廝每天下午五、六點之間會站在他的窗口下,如果他有什麼消息的話,只要寫一張紙條,然後算一算字數,並且按照字數準備好錢,那個小廝就會替他跑一趟報務局。
兩個小時之後,遠在千里之外的老闆,就可以知道梵塞所發生的一切。
每天有太多的時間需要打發,他只能夠找點事情做做,幸好這家旅店有十幾種報紙可以供他免費閱讀,他閒得發慌就讓侍者將報紙全都拿來。
這一天他就像往常那樣看報,突然報紙上的一則消息引起了他的注意,那只是一篇婚禮的通告。
那位新郎是一個軍官,和大多數軍官一樣,即將結婚的他,在報紙上登了這則通告,邀請在梵塞的戰友參加他的婚禮。
這只是一則非常簡單的通告,但是讓費比同留意的是,那上面寫着新郎所屬的部隊番號。
費比同第一個反應就是,這個番號的部隊正在休假。
緊接着他微微一愣,突然間他意識到自己掌握了一份情報,這份情報對於有些人或許會非常有用。
如果是以往,對於這種事情,他肯定想過就拋在腦後,但是現在,跟着那位慷慨的老闆,他自認已算是半個間諜。
或許從報紙上那些不經意的消息之中,可以挖掘到更多的情報,費比同突然間想到。
費比同有些興奮起來,他拉響了牀頭的召喚鈴,叫來了旅館的招待。給了兩克朗的小費,費比同讓那個招待將過去兩個月所有的報紙,全都拿了過來。
這些報紙加起來有一人多高,絕對適合用來打發時間,費比同讓招待退出房間之後,他坐在書桌前面閱讀起來。
和以往的閱讀不同,這一次他裁剪了幾千張空白的紙片,只要他看到有消息能夠引起他的注意,就立刻將那則消息抄錄在紙片上。
這些紙片就如同箱子裡面的卡片一樣,被一張一張的組合了起來,隨着閱讀的報紙數量越來越多,很多紙片串聯在了一起。
幾個小時之後,費比同有些興奮起來,因爲他從那些串聯在一起的消息裡,看到了越來越多的東西。
就在這個時候,他聽到對面的房間有一陣咳嗽聲,那是撒多在對他發暗號。
小心翼翼地挪開牆壁上的那張畫,費比同接下了遞過來的紙條,這是今天的收穫,紙條上寫着二十多個名字,這份名單完全按照他當初提出的要求,上面清清楚楚地寫着是誰的手下。
不過更令他感到在意的是,底下的另外一個清單。
“已有結果了?”費比同微微有些驚喜地說道。
“進展比計劃之中的要緩慢。”撒多頗爲不滿地說道:“只查清楚了兩個地方。”
費比同並不在意,對於他來說,時間拖得越久越好,他並不介意做一個薪水小偷,唯一讓他有些難受的是,他的家就在梵塞,卻不能夠回去一趟。
另一個他絲毫不介意任務拖延太久的原因是,他剛剛發現,自己的那套收集情報的方法,確實相當有效,從報紙之中他可以找到很多東西,不過對於這套方法,他還需要花費一些時間,去進一步完善。
現在他感到最缺乏的便是一套高效率的、對情報進行分類和管理的方法,此刻他總算相信,當初讀大學的時候導師曾說過的那句話,信息管理確實是一門相當深奧的學科。
他需要時間閱讀這方面的書籍,走出大學校門之後快二十年的他,第一次感到需要進一步深造。
隨手接過撒多遞過來的紙條,費比同無意之中看了一眼,突然間他的目光被其中的一個名字吸引住了,他隱隱約約感到對這個名字有些熟悉,好像是從哪一份報紙上看到過。
費比同如同一根彈簧一般跳了起來,他迅速將自己整理的那些紙片翻了出來。
翻了將近半個小時,費比同終於從那一大堆紙片上找到了他需要的東西。
費比同挪開了畫板,將正在休息的撒多叫了過來問道:“你是否知道一個名稱是‘塘鴨射擊俱樂部’的地方?”
撒多立刻點了點頭:“那是一個會員制的俱樂部,參加者是一羣海軍部的文職官員,偶爾也會有幾個軍官前來,怎麼了?”撒多疑惑不解地問道。
費比同將剛剛翻找出來的紙片,遞到了撒多的面前。
撒多看了一眼紙片,然後皺着眉頭盯着費比同,過了好一會兒才問道:“你是怎麼得到這個消息的?”
“報紙。”費比同並不打算隱瞞:“一個月之前報紙上有一則消息,塘鴨射擊俱樂部在梵塞西郊舉行了一場軍事運動競賽,名單上的這個人獲得了優勝,報紙上有他的名字,不知道對你是不是有用?”
“有用,當然有用。”撒多若有所思地說着:“我正愁沒有辦法接近這些傢伙呢,既然他是‘塘鴨俱樂部’的成員,應該可以搭上線,我在海軍部有幾個朋友。”
說着撒多將畫板一蓋,穿上自己的外套,戴上帽子出去尋找門路去了。
撒多的回答讓費比同這個前檔案管理員,感到從未有過的自信,他已忘記自己有多長的時間未曾獲得別人的認可了。
費比同非常興奮,不過他沒有忘記自己還肩負着使命,將房門反鎖之後,他取出皮箱,將今天的收穫全都記錄在那些卡片之中。
做完這一切,他取出一張信紙,在上面書寫起來,因爲必須通過官方的報務局傳遞到雪露特,消息必須用密碼的方式傳遞,密碼本就掌握在他的手裡,撒多對此一無所知。
這一點讓費比同頗感到自傲,撒多雖然比他有用得多,但是老闆對撒多的信任程度卻比不上他。
費比同甚至還知道,老闆正打算建立一條屬於自己的消息信道。
想要做這件事情並不困難,老闆的手下有的是魔法師,這些人全都能夠運用傳訊術,只不過傳訊術的距離只有兩百公里,從梵塞到雪露特,中間至少要有三個負責轉發訊息的點。
寫完訊報,費比同數了數字,最後他掏出了二十五克朗,塞進了信封之中,通過報務局,就算是在大陸的另一端,也最多隻需要兩個小時消息就可以到達,確實遠比寫信快得多。
只是這個價錢,實在有些讓人吃不消。他以前的那份工作,一個月的工資還不夠發十封訊報。
他現在總算明白,爲什麼帝國每年花費在情報方面的預算有那麼多,搞情報果然是非常花錢的買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