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萬劍宗發動兩次政變,仍舊沒有一家宗門能夠趁機打劫,這倒是讓寧鴻遠覺着有趣。
“按理說在這個爾虞我詐的亂世,萬劍宗連續內部發動兩次政變,這足以證明他們內部有着極其劇烈的內部矛盾,可是這天域其他宗門卻沒有乘火打劫,父親在這樣的時刻也同樣沒有先下手爲強,這道理究竟是什麼呢?”
寧鴻遠想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俗話說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如今萬劍宗又一次上下分裂,爲什麼這周圍的武宗依舊不敢羣起而攻之呢?
嘆了口氣,對於這些苦惱的事情,寧鴻遠懶得去多想,心道:“這其中必定隱含着我現在這個階段還不知曉的道理。”
寧鴻遠思緒跳躍得很快,他腦海裡忽然又想起那個曾經號召天下人匡扶仁義的“紫玉宗”,面朝白眉老人朗聲問道:“之前你對我說紫玉宗宗主何其瀟灑,可是話說了一半,你卻又不說了,能不能將故事講完,我想聽一聽。”
寧鴻遠的語氣依舊是平平淡淡,然而正是這種平平淡淡讓白眉老人感到很是舒心。
如果白眉老人是常人心態,從那樣的高度摔下來之後,理應繼續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可是這老傢伙偏偏沒有,寧鴻遠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感嘆道:“這也難怪父親說他是非常之人”
白眉老人再一次冷笑一聲,道:“紫玉宗,這個可悲的宗派,說起來比我還可悲一點,紫玉宗宗主當年的確是風流瀟灑,正氣逼人啊,只可惜他偏偏要讓世界所有人都和他一樣正氣,而且他這個人不懂錢是怎麼一回事!”
“不懂得錢是怎麼一回事?這一句話是什麼意思?”寧鴻遠這般追問道。
“他啊,滿腦子都是仁義道德,滿腦子都是邪不勝正,當年那個老賊爲了控制社會風氣,就大膽啓用了這樣一批人,當時你父親還勸說先皇那個老賊,委婉地說這“紫玉宗宗主不懂人性,難以成爲一宗之主”,先皇那個老賊有些時候還是挺理智的,並沒有反駁你父親的意見,反而當着我們的面拉着你父親的手說,“用人之道千變萬化,有些時候不要拘泥於他能不能夠勝任這個位置,而是朕給了他這個位置之後”會給社會帶來怎樣的影響!”,你父親這才恍然大悟,我也明白了很多!可以說你父親有今天的成就,這老賊還是有些功勞的!”
“這裡又隱藏着怎樣的玄機呢?”寧鴻遠這般追問道。
這一次,他是真的不知道這其中的玄機與奧妙,語氣之中充滿了好奇。
白眉老人道:“這其中當然有玄機,當年社會風氣極其不正,年輕人崇尚鬼道毒術,正派武功卻無人問津,縱然說正道邪道,能夠抓到老鼠的便是好道,可是長此以往,社會風氣蕩然無存,這不是一個好路子,更不是長治久安之道,只能適用於非常時代,所以爲了正化當時的社會風氣,那老賊聽了“趙定龍”的建議,“將那本來不堪勝任的紫玉宗宗主”成爲了一宗之主,的確起到了正化當時社會風氣的作用!當時的社會風氣也開始逐步流轉,而後來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嘿嘿,誰能夠料到,那老賊死了!老賊死了之後,社會風氣一瞬間又歪了,這個時代背景又變了,於是,那紫玉宗宗主感慨於天下大義不存,爲了心中的理想於是發動了對萬毒門的戰爭,可是這人他有一個很大的弊端,那就是不知道打仗就是打錢,一個連錢都不懂得是爲何物的總司令,豈有不敗之理?總之,這老傢伙就這樣堂而皇之地將正道敗給了邪道,然後天下風氣不但沒有因爲他的犧牲而變化,反而曾經他宣揚的邪不勝正的理念土崩瓦解,於是就成了今天這個風氣喪亂的地步!當年輕人都不再相信邪不勝正,都跑去修煉歪門邪道,這社會哪裡還有風氣!所以當時你父親聽說紫玉宗發動了對萬毒門的襲擊,在宴會上厲聲痛罵那個紫玉宗宗主是天下的罪人!”
“怪不得父親一提起紫玉宗宗主,對我就只有一句話,那是個傻子,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他!我一直都很好奇,父親從來不輕易看輕他的敵人,怎麼會說曾經力戰萬毒門的紫玉宗宗主是傻子呢?原來,事情的真相居然是這般,嘿嘿,謝謝你這老傢伙給我說了這麼多!”寧鴻遠這般感謝地說道。
白眉老人微微笑道:“我也是見你有些時候傻里傻氣的,多提拔你一下,讓你走得更遠而已!”
寧鴻遠總覺着這實在是比兩個人展開生死之鬥有趣得多,有成就的多,有意義得多!
寧鴻遠的確想做一個有思想的人,前一世,他喜歡讀尼采和黑格爾,雖然,他文化低,不太弄得明白這其中的意思,不過他總覺着他們的一些話很有趣味。
寧鴻遠忽然又想起一些別的事情,與旁邊這老傢伙又交流了不少。
寧鴻遠交流這麼多,其中目的,就是想要徹底弄清楚這老傢伙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俗話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這樣的情況下,寧鴻遠相信這老傢伙必定不再會活什麼謊話,他聽得出來,這老傢伙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充滿着真心。
當然,寧鴻遠目的還有另外一個,不單單是去解決那個敵人而已,畢竟,神劍宗的敵人多得是,也不在乎多的這一個,他更想要得到白眉老人這樣的強者的幫助,即便不是幫助,幫閒也行,千萬不要再繼續爲敵了。
這就是寧鴻遠啊!他優點,也有缺陷,總的來說,這個人優點還是遠遠大於缺陷的。
寧鴻遠最大的優點就是一輩子都在渴望與人爲友,即便對方傷害過他,謀害過他,他一笑而過之後,儘可能地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而他最大的缺陷,莫過於擁有了如此青梅竹馬的秦姑娘,卻還覺着不夠,總是想着去沾花惹草,但是即便他擁有這樣的缺陷,也只是去惹那些優秀女子,憑藉一副巧舌如簧的嘴巴去逗她們開心,不會因色而忘義。
寧鴻遠花費這麼多的時間與這個老傢伙坦誠交流,就是期望通過自己的真誠,來化解這老傢伙的敵意與內心孤獨。
縱然,這最後能不能夠化解這老傢伙的敵意,不是他寧鴻遠說了算,但是他還是期望這樣去做,因爲在他看來,這總比繼續與這老傢伙爲敵強。
在這亂世之中,想要成就一番偉大的事業,敵人那是永遠都殺不完的,而朋友卻是能多一個是一個。
時間就這樣悄然從指縫間流過,一老一少,這一對曾經的敵人彼此這般交流着,從宇宙初始到萬物蒼生,從彼此理想到人心冷暖,從武境力量到兵法韜略,從歷史淵源到時代背景,就這樣,他們交流了一個又一個的話題。
彼此的笑聲一陣又一陣,他們時而相互冷笑,白眉老人笑寧鴻遠太過幼稚,寧鴻遠卻笑白眉老人太過固執,相互指責,卻又相互開懷大笑。時而笑得諷刺,時而又笑得自然,時而豪情,時而冰冷,寧靜的夜空就這樣被二人的笑聲打,周圍已經熟睡的人家將窗門關得死死的,心中覺着這兩個人是瘋子,可是當他們瞧見這二人氣宇軒昂的背影,卻又不敢開口說話。
世界上麻木而傲慢的人是大多數,能夠理解彼此的人卻寥若星辰。
有些時候,寧鴻遠不同意白眉老人的觀點,說出自己不同於他的見解,可是這老傢伙卻只是冷笑一聲,然後說一句,“時間會證明我們的觀點誰對誰錯!”,然後二人就達成一種不可思議的默契,不再同一個的問題上爭執很久,立即轉移到下一個問題。
這讓寧鴻遠感到欣喜若狂。
誰都清楚,與那種固執己見的人交流,簡直是一種生不如死的體驗,可是這老傢伙從不固執己見,即便他說過他要建立一個“擁有絕對意志的統一帝國”,卻從來不在這樣的話題上過多爭論。
這甚至讓寧鴻遠爲這一位曾經主宰風雲的老傢伙有些遺憾,這是一種領袖風度啊,能夠容忍不同的意見,而且還是如同自己這樣一個年僅只有二十五歲的年輕人。
“這樣的老傢伙怎麼會失敗呢?這還真是有些讓人匪夷所思!”寧鴻遠內心這般感慨着。
寧鴻遠從白眉老人這裡也學到了曾經一些不太懂的知識,例如兵法,例如不擇手段,甚至這老傢伙還教了寧鴻遠一些如何欺騙他人的手段,還有一些陰森黑暗的御人之術。
寧鴻遠當然沒有心思去琢磨這些馭人之術。
見寧鴻遠這般不感興趣,白眉老人也不生氣,只是冷哼一聲,隨後又不可思議地哈哈大笑起來,前後變化之快,讓寧鴻遠着實匪夷所思。
誰讓老天爺創造出了這樣一個非常之人呢?寧鴻遠也早已習以爲常。
不得不說,這的確是一個奇蹟,甚至比奇蹟還要奇蹟,一個年近半百,曾經叱詫風雲的老人,曾經主宰過無數人性命的老梟雄,卻願意與一位年輕後生這樣真誠地交流,而且是一種平等的交流,一種放鬆的交流,一種愉悅的交流。
寧鴻遠從來不以勝利者的姿態來對話白眉老人,白眉老人也從來不以寧鴻遠是一個年輕人而居高臨下。
寧鴻遠側臉望去,這斷掉一臂的白眉老人,依舊是這般氣度梟傲,而且最令他感到最爲佩服的是,這老傢伙被那“無影老人”斷掉一臂,被設計陷害成這樣,這老傢伙居然隻字不提。
“這就是強者的心境嗎?這樣忍辱負重的人或許真的能夠捲土重來,只希望他不再有那樣的心思,父親的敵人太多,希望我的坦誠能夠給父親換來一個朋友吧!”
話說得正興起的時候,白眉老人忽然拍了拍寧鴻遠的肩膀,“亂世要成爲治世,就是人與人之間能夠相互理解彼此,富人理解窮人,窮人也能夠理解富人,上面理解下面,下面也理解上面!寧鴻遠,我的道路已經終止了,我就想看看你能夠走多遠!”
寧鴻遠乾脆而又自信地點了點頭,無言勝萬言。
這讓寧鴻遠充滿了成就感,他聽得出這一句話這老傢伙說得很真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