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鴻遠已經厭倦,不想再聽下去。
與此同時,屋頂下的批判大會仍舊繼續着,風言風語依舊不絕於耳。
聽得這些更加肆無忌憚的批判,寧鴻遠瞬間狠狠捏緊了拳頭,骨頭咯咯作響,鮮紅的血液從指甲指甲縫中滑落,連成了一條清晰的血線。
“魔尊爲什麼非要我留在這裡?難道就是爲了看這一羣猴子在這裡手舞足蹈嗎?”寧鴻遠滿心憤怒地這般問道。
正當寧鴻遠百思不得其解之時,魔尊卻在這時候開口回答: “本尊告訴過你,來這裡自然是有目的的,你不是要看清楚哪些人是你們神劍宗的忠義,哪些人是叛徒,哪些人又是見風使舵之輩嗎?這難道不就是一個好機會!讓你看清楚他們的本性,自私,虛僞,膽小,見風使舵,這裡可是應有盡有!你不是一直想要幫助你父親實現他的遠大理想,幫他一統天下,那就先從識人做起!現在的這裡就像一場虛僞人性的宴會,好好看吧,小子!對你很有幫助,你過去就是太不懂得識人了,還將他們當作德高望重的長輩,來看看他們的真面目,對你來說,也不是壞事。”
寧鴻遠默然不言,心中不太是滋味。
“你從前不是很討厭白虎將軍嗎?很是欣賞這朱長老嗎?如何?哼,小子,你還年輕,對你好的人,往往會厲聲批評你,哪怕你身爲你父親的兒子。”
寧鴻遠與魔尊相濡以沫十年了,他深知魔尊每次說話都是這樣,激動的時候侃侃而談,沉默的時候冷如冰山。
寧鴻遠聽完這一席話之後,不禁內心苦笑一聲,“唉,是我過去太過年輕,是我錯怪白虎將軍,是我太過年輕。。。可任何問題都需要回歸到人性?只要涉及到權力和利益,人類的虛僞與自私就會完全暴露出來,難怪,難怪。”
寧鴻遠是一位較爲純粹的少年,他畢竟年輕,年輕就想要追求人性之中的光輝,譬如自律與忠誠,極爲反感人性之中的虛僞,這是任何年輕人應有的共性。
魔尊在寧鴻遠的神識之中大笑,“從前你總是認爲,你身爲少宗主,別人就應該尊重你,再加上你身爲少主卻如此這般拼搏,曾經又爲神劍宗立下功勞,可是他們還是要反對你,這是爲什麼呢?好好想想吧!心性決定你的未來,本尊帶你來這裡,就是爲了考驗你的心性,如果你連這種侮辱都忍受不了,今後何以成就大事?人性的陰暗不是壞事,你想要成爲強者,就得正視它,而且還要懂得如何利用它!如果你沒有這樣的心性,今後如何替本尊去解決敵人?本尊賜予你力量,可不是讓你僅僅保護家人的,本尊指導你協助你父親一統天下,協助你們父子三人實現民族復興,也不是爲了你們這天域的芸芸衆生,等到你擁有絕對權力的時候,你必訓給本尊派幾十萬人去四處遊歷,幫本尊尋找那些可以使本尊復活的上古魔族的秘籍,這不是交易,是命令!”
聽得魔尊者這一席話,寧鴻遠心中猛然一怔。
寧鴻遠即刻回憶起當年遇到魔尊之時,與魔尊的約法三章,這其中一條就是魔尊指導他協助父親一統天下之後,他必須運用手中的權力,去協助魔尊去尋找那些能夠讓魔尊能夠復活的上古秘籍。
這是一次交易,寧鴻遠如果辦不到,魔尊自然會離開。
一個人當然不可能辦成這樣的事情,所以,魔尊需要寧鴻遠擁有權力,一統天下之後的權力,在這種權力之下,至少寧鴻遠能夠派差遣數萬人,從而達到魔尊的目的。
想起這些,寧鴻遠心中不禁嘆息,隨後想起眼前正事要緊,他也不再思考那麼遙遠的事情。
寧鴻遠與魔尊在意識中繼續交談道:“其實我也知道是爲什麼,您老人家無非就是讓我知曉他們的真面目,可是就這樣的目的,我覺得還不夠!我心中,其實早就已經知道他們是怎麼樣的人了,何必再用這樣的方法來考驗他們的真心,這樣做難道不是多此一舉嗎?”
聽得這心浮氣躁的少年層層追問,魔尊這一次並沒有急着回答。
面對魔尊的突然沉默,寧鴻遠忽然心愧,咬緊牙關,滿臉愧色,怯生生地道歉道:“魔尊,實在是恨對不起,我承認我動怒了!我不該這樣!可是,我就是忍不住,我明明。。。罷了罷了”
魔尊帶寧鴻遠來這裡的原因之一,目的就是爲了磨練寧鴻遠的心性,來聽這些人戳他的脊樑骨。
魔尊需要寧鴻遠走得更遠更高,和他的名字一樣。
寧鴻遠即便內心明白魔尊的良苦用心,可他還是忍不住,手骨吭吭作響,眉目間盡顯憤怒之色。他並非是爲自己感到寒心,而是爲父親感到不值,父親爲傳承這個國家民族的文化兢兢業業,如履薄冰,這些人背後卻在背後戳父親的脊樑骨。
被人揹後戳脊梁骨的滋味,寧鴻遠深有體會。
“我是有錯,隨便他們批判,可我父親正做着開天闢地的大事,他們卻在這裡戳父親的脊樑骨!唉,這亂世有必要如此令父親如履薄冰嗎?唉,一家人和和氣氣,開開心心的多好,我也不必被他們如此侮辱。。。罷了罷了!”
“唉!我還是無法理解父親的偉大。。。還是我思想境界太低了嗎?真對不起魔尊,我還是氣不過!所以剛纔語氣是衝了一點,你老人家可別介意。”
聽得寧鴻遠一番道歉,魔尊依然沉默。
“我降臨異世,對這一個神夏世界真的是一無所知,我來到這個世界,原以爲書本所說就是一切,想不到我們天域大陸只是神夏世界的冰山一角而已,如果沒有你老人家,我寧鴻遠肯定只能成爲一隻井底之蛙,而我的未來也的確如你所說,沒有你的幫助,我這一個所謂的“天域”大陸的天才,到了新的世界,最多也只能成爲劍王罷了。”寧鴻遠一口氣向魔尊吐露了全部心聲,期望能夠通過這種辦法讓自己內心好受一點。
“你比起那些年輕人,果然很有自知之明!”聽聞這小子的道歉,魔尊忽地這般肯定地讚美道。
魔尊看得起寧鴻遠,正是因爲寧鴻遠不但腳踏實地,而且勇於承認錯誤。
“現在不是交流這些時候,你老人家還是趕快告訴我,爲什麼讓我來這裡?剛纔那個原因還不夠啊!總不能真的讓來聽這些侮言?”寧鴻遠繼續這般追問道,這一次他的語氣極其謙遜。
“小子,你現在的天分太弱,才導致這麼多人敢背後戳你脊樑骨!本尊讓你來這裡,不過是爲了幫你而已!想一想爲什麼會失敗!你的確太弱了。”魔尊依舊這般輕描淡寫地回答道。
聽魔尊這麼一說,寧鴻遠猛然一怔,驟然心愧難當,血紅的臉頓顯慘白,他怎麼也沒有想到魔尊也這樣說自己。
寧鴻遠原以爲別人說自己弱也就罷了,爲什麼魔尊也說自己是個弱者?
難道自己真是個弱者?
“哎,難道我天分就真的那麼弱嗎?”寧鴻遠語氣之中略顯低沉,竟忽然開始怨天尤人起來。
他的腦海裡忽然想起當初他武境測試大會上慘遭失敗,給父親和神劍宗丟盡了顏面,回望父親拂袖而去那一幕,回憶起父親那一句話,他拳頭捏得更緊了。
這整件事情的起因,並不源於這些長老,而是他本人。
他明明可以避免這樣的事情發生,只需要在武境測試大會揚眉吐氣,爲父親和神劍宗爭氣,樹立神劍宗的威嚴,眼下這些長老還會在這裡召開批判他過失的秘密會議嗎?
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即便是叛徒,那也是需要師出有名。
凌冽的寒風呼嘯不停,寧鴻遠忽然低頭望着這一雙佈滿老繭,侵滿鮮血的雙手,內心剎那之間感到一片茫然。
歷來孤傲自信的他,竟然瞬間感到自卑起來,心道:“爲什麼,爲什麼我會在武境測試大會上突破武境失敗?我明明已經足夠努力了,也不是臨時抱佛腳!這三年來,我都是一步一個腳印,早上根據魔尊的指示苦練劍招和身法,下午熟讀各種武境世界的典籍,晚上苦練如何提煉真元之氣,從來沒有哪天懈怠過,即便是節假日,我也從來是在練劍室中度過的,甚至是有一年的年會,我都沒有去參加!爲什麼,爲什麼我努力了這麼久的結果,居然。。。居然會是這樣?難道,難道,難道!我寧鴻遠真的是一個庸才嗎?”
曾經被人譽爲希望之星的少年,如今卻跌入了人生的最低谷。
寧鴻遠甚至想哭,他其實沒有他自己想得那麼堅強。
誰又能夠做到一輩子堅強?
十五年的奮鬥換來的是跌入谷底,這樣的結局,恐怕誰也無法接受。
“一年,兩年也就罷了,三年,五年也不成問題,可是這終歸是十五年,十五年的堅守,十五年的磨練,。。。父親新政剛剛推行,我卻給他。。”
腦海裡流淌着這些卑微而又懦弱的想法,寧鴻遠的拳頭捏得更緊了。
“我不想成爲庸才。”
聽得寧鴻遠這些妄自菲薄的抱怨,魔族嘆息這小子畢竟心境年輕,收起了之前的冷厲,立即細聲勸慰道:“不要氣餒,你一個年輕小夥子纔多少歲,本尊活了多少歲?這世界多少人因爲抱怨在止步不前,弱者抱怨世界,強者開拓未來,本尊難道從前沒有教過你,抱怨,嫉妒,這是人類最卑微的兩種感情,也是最沒有價值的兩種感情,只可惜偏偏有無數的弱者才反反覆覆抱怨,反反覆覆嫉妒,你難道也要成爲這些弱者之中的一員嗎?失敗一次又有什麼?人生哪裡有不失敗的?你不過是一時陷入瓶頸罷了。”
這還是魔尊十五年來,第一次出言安慰寧鴻遠。
寧鴻遠聽得這一次安慰,心中驚愕萬分,朦朧的眼眶閃過一絲凝光,隨後卻又笑了起來。
哭有什麼用?
笑纔有用。
寧鴻遠立即擦乾毫無意義的眼淚。
“那你老人家說我現在該怎麼辦?”
“繼續聽下去,總會有人來替你解圍的!不要懷疑本尊的眼睛,更何況着一些風言風語對你來說,那也是財富!如果你流言都經受不住,今後何以成事?”
原來魔尊讓寧鴻遠來這裡聽別人戳其脊樑骨,就是爲了磨練寧鴻遠的心性。
寧鴻遠流着眼淚,笑着點了點頭。
月淡雲稀,刺骨的寒風仍舊呼嘯地颳着。
這一場會議其實寧家父子三人早有預料,對於寧鴻遠的父親而言,這一位身爲一宗之主而又志在天下一統的男人,志在民族覺醒的一代英雄,他必須實行改革,何懼他千難萬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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