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最艱難的事情不過就是這樣,你明明什麼都看得透,想得通,卻接受不了,但是卻還不得不接受。
等劉鋼急匆匆地趕來,面色如土地去看過陳小雨的遺體之後,再出來的時候,目光就停在了徐子凝懷裡的襁褓之上。
徐子凝的在心裡微微嘆息,伸手把孩子交給劉鋼。大男人頭一次抱住這麼香軟的小嬰兒,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兒。
若是換個場景,家人陪他在產房外焦灼夾在着期盼地等待之後,有一雙手,把這個孩子輕輕遞到他的懷裡,再說上一句:“這是你的女兒。”
那個時候,是應該想要歡呼雀躍卻壓抑着不敢出聲只怕驚嚇到這懷裡的嬰兒吧?現在,也是壓抑的,壓抑的,卻是不知是痛是悔還是怨的哭聲。
酣睡的嬰兒也終於被驚醒,或許是感受到這個跟僅存的與自己血緣相連的父親的悲傷,清清亮亮一陣啼哭,划起幾個人心裡不同的隱痛。
“劉鋼,你敢說,私心裡,你沒有存着讓陳小雨帶着你的孩子去風家享福的念頭?”
徐子凝的質問似乎再一次想起,劉鋼通紅着眼珠卻依舊不能回答。是的,他這輩子最後悔的就是這麼一個齷齪的念頭!
青梅竹馬的女朋友寧可懷着他的孩子拋棄他!爲什麼?不就是因爲兩個剛畢業的年輕人生活的艱難!房子是租的,又老又舊的還要和幾人合租,夫妻間連親熱都不敢出聲;不管公交車多擁擠也輕易捨不得打次出租;買件衣服也總得等到換季打折的時候……
這樣的不公平,陳小雨抱怨的多了,他起初不以爲然,總覺得,只努力,一切都會慢慢變好的。
可是,陳小雨沒有這個耐心。於是,他傷心憤怒之餘也生出不甘和嫉妒——風家大少爺,不就是比他會投胎?那好,你搶了我的女人,就讓我的孩子頂着風家小姐的名號吧!不就是要比投胎嗎?
兜兜轉轉之後,悔不當初。卻爲時已晚。
“走吧。”
走廊裡,男人低沉的和嬰兒嘹亮的哭聲交相輝映,徐子凝卻一秒都不想再多呆下去。所有的路都是自己選的,後果當然也要自己承擔。心念起的歪了,還能奢望有什麼好結果?
“阿蘭這兩天怎麼樣?”走到醫院外面,氣氛並未輕鬆。
“已經出院了,情緒還是老樣子。”
“我覺得這個時候,她大概不會想看見我。或者說,我也覺得沒臉去看她。”風品呼出一口氣,“我和阿蘭,怎麼會鬧成今天這個樣子?就算我是咎由自取,可她,有什麼錯?憑什麼要讓她承受最不堪的苦果?”
這個問題沒有人能回答,如鯁在喉。讓徐子凝也寢食難安。甚至連另外一個大好的消息也沒能讓她開懷。
黃德鑫在前段時間與周家的明爭暗鬥之中,不得不說還是佔盡了上風得到不少好處的,這不,在西郊又建成了一座現代化、規模驚人的製藥廠。
“那片地,本來是周氏投資的。”陳陽斟酌半晌,還是加上了這麼一句。
徐子凝揚了揚手裡的請柬,挑了挑眉頭沒說話。
陳陽和董華畫彼此對望一眼,徐子凝坐的這個位置,曾經被週一軒霸佔過很長一段時間,也經常坐在那裡露出這個相似的表情。兩個人都覺得心裡悶悶地,卻不敢打斷徐子凝的思路。
“黃總最近的日子,過得順心啊!”徐子凝終於冷笑一聲,“我怎麼聽說,他老婆懷孕了之後,他那些生兒子的預備軍,也有接二連三傳出好消息的?”
“也不知道是誰把這事情傳得沸沸揚揚。”董華畫也覺得奇怪,“一老頭子養了一幫大小老婆生個孩子這種破事兒也值得鬧得人盡皆知?”
“沒那麼簡單。”徐子凝想起週一軒的說法。黃德鑫根本沒有生育能力的,但是週一軒卻讓他誤以爲在日新月異的醫學進步之下,自己還寶刀未老。現在看來,恐怕是週一軒的佈置,開始顯現效果了。
“要我說,這個開業儀式你還是別去了。咱們跟黃氏又沒什麼交情。”董華畫提醒徐子凝。
“當然要去,人家主動示好,我要是不去,豈不是顯得小氣。”
不親眼去看看雄風重振的黃德鑫,怎麼能放心!
徐子凝剛剛說完,就被急促的電話鈴音打斷。電話那頭的人是風品,讓徐子凝直接趕到風家的別院去。
徐子凝進門的時候目光不由自主地在那高高的圍牆上落了一下,不久前陳小雨正是被安排在這裡養胎的,風品這麼急着讓她過來,也不知道是爲了什麼。
風品並沒把她帶到屋裡,而是直接帶着她到了地下室。徐子凝看着被捆得嚴嚴實實的女人,目光也止不住驚奇。
“陸歡歡?”
雖然眼前的人渾身又髒又臭,皮膚被曬得黝黑,長髮披面,哪還有往日趾高氣昂、穿金戴銀的大小姐樣子,但徐子凝仔細看了看還是認了出來。
“徐美薇不是讓她出國了嗎?她怎麼會在這兒?”
“你又不是今天才認識徐美薇,她會那麼好心?”風品冷笑一聲,“她還沒到機場,就被人給敲暈了。不過她運氣好,沒真被扔到湖裡去。”
恐怕她不是運氣好,是被週一軒的人給救了。徐子凝心裡有數兒,卻沒說出來,風品之所以不提,無非是怕她傷心,她也就順着裝傻。
“不過她的好運氣也就只侷限在這裡,雖然命沒丟,但是被那一下子敲得有點厲害,被別人發現之後直接給賣了。”
“這麼大個人,被賣了?”徐子凝有點兒犯蒙。
“嗯,山區裡,窮得要命的地方,有好多老光棍兒。”風品解釋的簡短。
徐子凝也回過神兒來,也就是說,週一軒的人雖然阻止了徐美薇買通的人對陸歡歡痛下殺手,但是卻沒阻止後面的事情。陸歡歡一個嬌生慣養的千金,就被人販子給賣到了山裡!
“那種地方,想跑出來不容易,可這女人也不知道怎麼就跑回來了,更奇怪的是不回家,反倒跑去找你,讓我的人半路上給截住了。”
徐子凝皺了皺眉。山裡被買來的老婆根本就是那些老光棍傳宗接代的工具,更是被當成牲口一樣地圈養看管,輕易是跑不出來的,所以週一軒的人大概也沒再繼續盯着。現在阿蘭前腳出事,她後腳就跑了出來,難道是巧合?
“我認爲這女人多半是想對你不利,趁現在陸家還不知道她回來了,直接……”
“陸家一直在找人吧?”徐子凝打斷他。
“是啊,不過陸家能力有限,找了這麼久,也沒找出個眉目。聽說他們也知道這女人跟徐美薇見過面的事情,但是卻沒能順着查出什麼問題。”風品知道她想問什麼。
“徐美薇明明認識陳小雨,卻讓陸歡歡去接觸陳小雨合謀給阿蘭餐廳下藥害人,這無非就是想不把自己的底牌都讓黃德鑫知道罷了。”徐子凝沉吟着問風品,“所以我一直懷疑,這次阿蘭的事情,跟徐美薇會不會有關係?黃德鑫既然敢指使徐美薇對阿蘭的餐廳下手,未必不會指使她對阿蘭本人來陰的。”
陳小雨已經死了,現在也沒有證據表明到底是不是她一個人對阿蘭下的毒手,還是她夥同別人做的。唯一能肯定的,是她必然不乾淨,否則也不會被風品一問就嚇得半夜跑去翻牆丟了命。但如果她還有幫兇,那當然也不能放過!
“現在還不好說。那女人一向謹慎,不會留下太多線索。而且當初黃德鑫指使她對餐廳下手,無非是想搞出事情來分散我們的注意力,他好背後來陰的,現在卻沒有這個必要了。”
風品的話沒說完,他是覺得,週一軒都已經不在了,黃德鑫也算大仇得報了,似乎沒必要再針對徐子凝,更別說只是徐子凝朋友的阿蘭。
“不一定,萬一他記仇呢。也有可能是徐美薇睚眥必報,當然,還有可能是他們跟這個事情都沒有關係。”徐子凝嘆息着揉了揉頭。事關自己最在意的人,總是會想得多又顧忌多。思路也有點不清楚。
“我會慢慢查。”
風品看了徐子凝一眼,嚥下後半截話。現在沒有周一軒的人手幫忙,他要查什麼,也經常會覺得力不從心。但是關於阿蘭受辱,不管多艱難,也要一查到底!
“她爲什麼一直不醒?”
“這段時間,陸大小姐的日子恐怕不好過。放心吧,我讓醫生檢查過,死不了。營養不良加上長期被虐待而已,對了,可能還有點長期高度精神緊張,現在一放鬆,就支撐不住了。”
風品話是這麼說,對她可半點都不會憐惜。這女人給阿蘭的餐廳下毒的時候可沒半點兒心慈手軟!
“那她什麼時候才能醒來?總不能老是在這裡等着。我也想早點知道,她一跑回來連家都不回就跑來找我,究竟是爲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