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霜華的話簡單清晰,徐子凝拿着電話愣了幾秒,好像不敢置信,緊接着就一連串地問:“媽!您剛纔說什麼?”
“您再說一遍?”
“我沒聽錯吧?”
“您不是哄我高興的吧?”
反反覆覆的求證,得到的都是同樣肯定的答案。
這幾年無時無刻不期盼的喜訊擺在面前,徐子凝卻是有點不敢相信了,生怕這只是一場夢境,醒來之後,一切還是如舊,父親還是蒼白着臉毫無知覺地躺在那冷冰冰的病牀上。
顯然,寧霜華已經經歷過這個驟喜的階段,雖然也很激動,但比徐子凝已經冷靜了好多,得知他們正從臨市往回趕,一再交代徐子凝不要心急,注意路上的安全。
徐子凝怎麼可能不心急!不過好在,等她掛斷電話,週一軒已經吩咐劉夏儘量開得快一些。
徐子凝明明是在笑,可是眼淚卻是忍不住朝下落,又哭又笑精神亢奮地拉着週一軒的胳膊使勁兒搖晃:
“週一軒!你聽到了吧?我爸爸醒過來了!”
“是真的呀!我爸爸終於醒過來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會醒!他那麼心疼我和我媽媽,怎麼可能捨得一直不醒呢!”
“太好了!週一軒!這麼多年我第一次覺得這麼輕鬆!你說,我是不是該理直氣壯地跟我爸爸說‘你得快點完全康復,替你管理這麼多年公司,我都快累死了!’”
“我還要跟他講一講,這幾年我媽媽過得多辛苦!唉!要不然我還是接着多辛苦辛苦,讓他以後有多一點時間陪陪我媽媽好了!以前他就是太忙,雖然對我和媽媽都特別好,但是就是沒有太多時間陪我們。他出事之後,我媽媽一直說,真遺憾以前的回憶太少了,不過還好還好,還來得及!”
週一軒只是安安靜靜地聽徐子凝說着,徐子凝從來不曾這樣狂喜失態,完全放鬆,打開心扉,絮絮叨叨地一直講着自己家以前的一些瑣事,還有徐天成出事後她和母親互相鼓勵時說的一些話。
“那時候兒,我們一直規劃着等我爸爸醒來以後一家人要去做的很多事情,比如去埃及看日出、一起去做陶器之類的,那段時間真的很難熬,家產一下子沒有了,醫院每天還要大筆的治療費。我們要是不這樣幻想着可能都沒辦法支撐下來。醫生也講得很清楚,我爸爸能醒來的機率實在是不大的,可是我跟媽媽還是一直不肯放棄。”
“其實說實話,我心裡也是沒報太大希望的,奇蹟哪有那麼容易發生!媽媽估計也是一樣的,不過我們都很有默契地不說破,就這麼相互支撐着。”
“還有啊,週一軒!真的要感謝你呢!還有你姐姐!要不是你把我爸爸送到療養院,我爸爸可能沒機會用這個新藥,也不一定能醒過來呢!”
“當時我爸爸被你送到療養院,我心裡可矛盾了!一方面吧,我知道這個療養院條件好,我爸爸能得到更好的照顧。可是另一方面,我也知道那個說法,就是說這個療養院是最昂貴的等死醫院,進來的沒有一個能好好兒出去的,我心裡又覺得特別不吉利。所以我矛盾糾結了好長時間,對你也是一會兒覺得應該感謝一會兒覺得可恨的……”
看着徐子凝又哭又笑,有些話顛顛倒倒說了幾遍,完全沒有邏輯,週一軒卻沒有半點兒不耐煩,但是也並沒有多少喜悅之色。只是拉着徐子凝的一隻手,安安靜靜地聽她講,在她情緒太過激動的時候兒,輕輕拍拍她的後背。
徐子凝激動了好久,直等快到療養院的時候兒才漸漸平靜下來,只不過因爲一路上總是在格外亢奮地講話,聲音都有些嘶啞了。
“子凝,有時候很多事不像我們表面上看到的那麼簡單,所以……”
“你什麼意思?難道我爸爸這是……這是……迴光返照?”徐子凝的臉一下子變得煞白。
“不是!你想到哪裡去了!”週一軒無奈地嘆息一聲兒,“他身體應該不會有什麼大礙了。”
“那就好!那就好!”徐子凝現在壓根兒沒有辦法冷靜下來聽週一軒講話,她完全沉浸在巨大的喜悅當中,整個人都是暈暈乎乎的,根本沒有思考分析的能力。
週一軒也明白這點,索性也就不再說什麼,只是陪着她到了療養院。
現在,徐天成並不在他平時住的地方兒,而是被送到療養院的中心大樓接受全方面的檢查。徐子凝趕過來的時候兒,就見媽媽在外面等着,表情雖然有緊張不安,更多的卻是期待和喜悅。
“媽!我爸爸還沒檢查完?怎麼要這麼久?”
“也沒多久,我給你打電話的時候兒,你爸爸才醒來不久。後面陸陸續續趕來好多醫生,又耽擱了好長時間才安排你爸爸做檢查的。不過剛纔他們在那邊初步檢查了一下,根據那些醫生說,應該是完全甦醒了,現在是要進一步檢查看看內臟器官之類的有沒有什麼異常。”
徐子凝點了點頭,踮着腳尖直往裡面張望,可惜隔着門什麼都看不到。
“伯母,伯父的護工呢?”週一軒突然問了一句。
“哦,她比較熟悉情況又是護士出身,一起跟着進去了。”寧霜華毫不在意地告訴他。
徐子凝壓根兒沒聽到他們在說什麼,只是緊緊地盯着檢查室的大門。週一軒見狀,默默地走到她身後,也沒再多說什麼。
過來不久,徐天成就被推了出來。徐子凝迫不及待地衝上前,可是卻看到他還是雙眼緊閉,毫無知覺的樣子。
“怎麼……怎麼會這樣?”徐子凝不敢置信地擡頭,目光破碎。那是希望滿滿之後又被突然打碎的裂痕,看得週一軒心裡一縮,伸手攬住徐子凝的肩膀,感覺到她渾身緊繃又在發抖。
“別擔心。”周帶男看了自己弟弟一眼,“你父親已經完全甦醒了。但是他現在很虛弱,所以我們給他注射了鎮定劑,他睡着了而已。”
徐子凝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跟着護工一起把徐天成又推回他們一直住的那棟別墅式病房。
“哎呀,這裡再好,到底也不如家裡住的舒服。”寧霜華一臉喜氣地對徐子凝說:“等你爸爸醒來,我跟他商量一下,看看我們去哪裡買個小戶型住……”
“買什麼小戶型!公司現在經營狀況不錯,雖然還不夠買回來咱們家以前的別墅,但是買個小點的也沒問題!”徐子凝笑得更加燦爛,“不過,爸爸那麼厲害,說不定很快咱們就能把原來的家再給買回來!”
寧霜華連連點頭,母女兩人對視一眼,都是由衷地想流淚。那麼艱難的歲月,好在是走過來了。
雖然周帶男一再說保證徐天成只是睡着了,但徐子凝就是要守在他牀邊上,眼睛都不挪一下地盯着他的臉,誰勸都沒用,就連寧霜華說了幾次,也只好一面笑着一面擦眼淚,“好了,好了,由她去吧。剛纔他爸爸醒來就沒看到他寶貝女兒,這次再醒來一定也想第一眼看到。”
“媽,我爸爸剛纔醒來有說過什麼嗎?”徐子凝突然想起這件事,追問着寧霜華徐天成剛剛醒來時的細節。
寧霜華微微一愣,也有些遺憾,“也是不湊巧,你爸爸醒來的時候,只有袁蘭在。我剛剛好出去散步了,回來的時候兒就看到幾個醫生護士往這邊趕,我還以爲你爸爸……嚇得我腳都軟了。”
“那我爸爸問起我沒有?”
“那會兒混亂着呢,你爸爸也開口說過話,不過都是回答醫生的提問,幾年沒講話,我看他說得也費力。那時候我也太激動,想不起要跟他說什麼,又擠了一屋子的醫生,還有別的來看熱鬧的家屬,不過你爸爸滿屋子地看,估計就是在找你的。”
徐子凝聽她這樣一說,更是連飯都不肯去吃,眼巴巴地守着,暗自想着一定要讓父親在醒來的時候兒第一眼就看到她。
徐子凝第一次覺得時間過得這樣慢,週一軒都忍不住說:“不要不停的看時間了,你每隔兩三分鐘就看一次,不是顯得更慢!”
徐子凝嘿嘿一笑,過兩分鐘又忍不住拿出手機看時間,週一軒看着她傻乎乎又焦急的樣子,忍不住嘆息,憂慮遠遠超過喜悅。
等到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徐子凝不得不起身去開燈,轉身過來,就看到徐天成微微睜開了雙眼,似乎一下子不適應燈光,又慢慢合上了眼睛。明明只是一瞬間的動作,徐子凝卻像是看到特意被放慢的鏡頭一樣,瞧得清清楚楚。
她一下子撲到牀邊,嘴邊蠕動半天,那個最溫暖熟悉地稱呼似乎要衝破她的喉嚨,可是又被什麼死死卡住,讓她窒息着酸楚着卻叫不出聲。
“哎呀,不要開這麼亮的燈,不然待會兒他醒過來眼睛受不了的。”袁蘭突然走了進來,迅速把大燈關掉,開成了壁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