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前堂弔唁的衆人皆對東方玄的舉動感到詫異,幾位皇子亦是神色各異,東方鴛雖有意掩飾,但那眼神依舊十分陰鬱。東方城被禁足數日,藉着弔唁太子的名頭才得已進宮,看來頗爲憔悴,一幅心不在焉的模樣。東方最是輕鬆,那臉上甚至還有一絲幸災樂禍,只是礙於喪儀,不敢太過表露。六國質子自然都垂首不語,在這種場合,少言才語最是最好的保命之道。
東方玄將小世子放開,在轉身之際目光與東方鴛相撞,安慰小世子時那溫和的表情從他臉上瞬間褪去,神情變得冰冷無比,絲毫不掩藏那眼神裡的駭人殺意。饒是東方鴛這般奸險之人,也不禁心頭一驚,倘若在此時避開他的視線,又顯得太過刻意,縱然心中有鬼,也不肯退讓半分。就近的東方城見他們四目相對,似要將對方挫骨揚灰一般仇恨,便在心裡留了幾分警惕。
這時,小世子走到萬芷蓉面前,擡手拉拉萬芷蓉的袖子。萬芷蓉從悲痛回過神,在他面前蹲下來,小世子伸手擦去她臉上的淚珠,說道:“蓉妃娘娘,你不要難過,父王只是太累醒着了,只要我們都乖乖聽話,父王就會很快醒過來陪我們的。”
懵懂稚嫩的話語讓萬芷蓉本已經止住的淚水再次決堤,她輕輕撫摸着小世子的臉頰,將他摟進懷裡,臉上露出一絲心碎的笑容。主持喪儀的內務府太監見時辰不早了,忙上前低聲提醒萬芷蓉。萬芷蓉肅了肅神色,拉着小世子走到一旁重新跪下,木然地望冥紙丟進火盆裡。
弔唁之儀結束已經是一個時辰後的事,諸位皇子與質子皆各自離去。楚南站了許久,早已體力不支,才轉身準備走出靈堂便覺得一陣天旋地轉,萬幸就近的樑子華將他攙扶住,才避免失禮於靈堂之前。崢嶸看見楚南面色潮紅,氣息不穩,便知他的病情又加重了,當下心急如焚,欲將他攙扶回去。楚南已然意識模糊,站立不穩,虛弱地靠在崢嶸懷中,樑子華在心幫忙,但思及彼此間敏感的身份,終還是作罷。侯天吉擔憂地看了他們一眼,還未說話,便被素來謹慎的吳公公拽走。其餘幾位質子幸災樂禍者有之,冷漠無視者有之,皆是從他們身邊走過,沒有一個施以援手。
此刻崢嶸哪有心思去注意他們的反應,她伸手探了探楚南的額頭,神情愈發着急,低聲說道:“殿下,你再忍一忍,我們現在就回攬星殿去。”
她扶住楚南欲離開,但楚南已經意識模糊,全身重量都壓在崢嶸身上,哪能再邁動腳步。他差不多要與崢嶸一般高了,憑崢嶸一個女子的力量,又如何能扶得動他?羅祥在宮門口等着,崢嶸焦急地想該怎麼去喚他進來,東方明卻在這時嘲諷地說道:“這蜀國來的人當真跟別人不一樣啊,站了這一個時辰就受不住了?莫非你們蜀國平日裡連口好些的吃食都沒有,竟能養出這般沒用的皇子來?”
“楚南殿下素來敬重太子,他自得到消息那日起便不食飲食,惹了風寒,會拖着病體前來靈堂弔唁,也全是因爲感念太子殿下往日的恩情,悲慟過度才導致病情加度。”崢嶸不亢不卑地說道,“縱有失禮這處,也好過那些假情假意之人,還望幾位殿下能夠體諒楚南殿下的一番忠心。”
東方明聞言便是臉色一僵,他方纔在靈堂前雖也落了幾滴淚,但那都是硬擠出來的,若說傷心當真半分也沒有,崢嶸的話分明就是衝他來的!這是在永寧宮,不止有皇子在場,還有受宣遠帝所託前來主持喪儀的內務府太監,若是傳到宣遠帝耳朵裡,他豈不得擔得大不敬之罪!東方明黑着臉道:“話說得倒好聽,既然感染風寒,爲何還要出現在人前?世子這般呢年幼,若是將病症傳去給他,你們可擔當得起?”
“太子殿下寬以待人,賢明仁恕,楚南殿下縱然心有忌諱,也想親自前來祭奠,相信太子殿下在天之靈,也會明白楚南殿下這份心意。”崢嶸並沒有因爲他的故意刁難而露出怒氣,依舊那般平靜地說道。質子相繼都已離去,殿裡只留下東方鴛、東方城、東方明及東方玄四位皇子,內務府太監正在靈堂前善後,時不時將視線投到院中,顯然十分關注那裡的動靜。
東方明怎甘心就這樣在衆人面前丟了臉面,更何況那楚南居然就這樣靠在崢嶸懷中!年紀小又怎麼樣,便就不是男子了嗎?光天化日之下如此親密,還有廉恥之心嗎!東方明。。心裡頭冒起一股無名之火,上前便去拉扯楚南,說道:“既然如此,本王今日便也做件好事,親自送這位楚皇弟回殿吧!”
崢嶸護住楚南躲開東方明的動作:“不勞十三殿下費心,我自會帶楚南殿下回去。”她一邊說着,一邊往宮門口望,希望能看見羅祥的身影。羅祥見到幾個質子走出來,不禁探頭向裡面望去,看見楚南昏迷不醒,急急就要跑過來。東方明愈發覺得臉上無光,也不管這是在永寧宮裡,鐵了心要跟崢嶸扛到底,伸手便拽住楚南的胳膊,大聲道:“本王說要送他回去,便要送他回去,誰也攔不住!”
剛出了東方平這樣的事,崢嶸怎會放心把楚南交給東方明這樣心思狹隘之人,而他這樣粗暴的動作又哪裡有半分顧及到楚南現在虛弱的身體?情急之下,崢嶸已經準備向他出手,她知道自己若當真對一個皇子動手的話,等待她的或許就是殺頭大罪,但是爲了楚南,她已顧不得這許多。
就在這時,東方明忽然感覺到胳膊一陣劇痛,手腕關節處已然被東方玄扣住,痛疼讓他立馬鬆開抓着楚南的手,楚南身體一晃,摔進東方玄懷裡。東方明吃痛,額頭冒出大顆冷汗,強忍着擡腿踢出,但他哪裡會是東方玄的對手,轉眼就被推開,若非身後有宮人阻擋,他早已摔倒在地。東方明怎肯罷休,甩開攙扶他的宮人,怒叫道:“東方玄,本王今日沒招你沒惹你,你爲何還要跟本王作對!”
東方玄低頭看了看楚南的臉色,便知他的情況不妙,皺眉冷聲說道:“此處是何地,今日來做何事,十三皇弟都忘了嗎?惹是忘了,不如就回頭看一看,這靈堂之上,棺木之前,是該惹事生非的時候嗎?或者說十三皇弟自認爲已經高人一等,不必再將宮規禮法放在眼裡了?”
一番話終於還是讓盛怒之下的東方明恢復了些許神智,他看見內務府太監向這裡投來的眼神,縱然再無法無天,也不禁心頭一凜。宣遠帝及紫玉皇后此時都處在極度的悲傷之中,若讓他們知道這些事,不但自己要受到責罰,說不準還會連累母妃貞靜夫人!東方明再怎麼不甘心,也只有將滿肚子怨氣咽回去,給自己找了個臺階下:“本王不過就是想送楚皇弟回殿養病,既然一番好心被當成驢肝肺,本王也不必在這裡枉做好人!”他冷哼一聲,拂袖離去。
崢嶸正欲說話,東方玄已將昏迷不醒的楚南抱起,對手足無措站在一旁的羅祥說道:“去御醫院請沈大人過來,便說是本王的主意。”
羅祥猶豫地望了崢嶸一眼,見崢嶸向他點頭示意,才匆匆離去。東方玄抱着楚南走出永寧宮,崢嶸跟在後面,微微回首時還能看見殿前那幾人或驚訝或陰沉的眼神。東方城的心思本就不在這裡,在邁出永寧宮大門後正準備向御陽殿方向走去,卻被留守在門口的御林宮攔住,爲首的一名侍衛神情嚴肅地說道:“皇上有旨,待喪儀結束,立即護送四殿下回府!”
東方城臉色一變,強裝鎮定道:“本王有要事向父皇稟報!”
“奴才等乃是奉了皇上的旨意辦事,還請四殿下不要爲難奴才等人。”那侍衛面無表情地說道。東方城知道自己現在四面楚歌的處境,不與他們做無畏的爭辯,轉頭準備往另一個方向走去,不成想那侍衛緊走幾步又擋住他的去路。東方城臉上浮起慍怒之色,說道:“本王要去向母后問安,還要經過你們允許不成?”
“奴才不敢!奴才只知皇上有旨在先,除弔唁之事外,不許四殿下前往宮中任何一個地方。”那侍衛寸步不讓,從說話的樣子來看,顯然就是宣遠帝身邊的親信。東方城再是不甘,對知道此時違抗聖旨對自己的處境來無疑就是雪上加霜,在原地怔了半晌,才極不情願離去,那幾名侍衛緊跟在他身後,片刻不離。
東方鴛看他們走遠,嘴角扯出一抹不易察覺的陰笑。東方平死了,就等於已經除掉他奪位之路上最大的一塊礙腳石,接下來再對付東方城,或就容易的多。這兩個人就是紫玉皇后的左膀左臂,現在一條胳膊已經斷了,而另一條他也同樣會毫不留情地砍下來!
至於東方玄,將來他還有的是時間慢慢對付他,所有跟他做對的人,一個都跑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