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引你上勾的陷井,你若是出現在池邊,就會被當成殺害她的兇手,屆時就不再是被關進暴室這麼簡單了。”東方玄沉聲說。當日暴室之時,尚不能說有真憑實據,但今日崢嶸若走過去,便會被那兩名躲在暗處的太監逮個正着,他們再一嚷嚷,或招來其他宮人,或引來紫玉皇后,人證物證皆在,崢嶸又如何能逃得了這一劫?
崢嶸沒有說話,她低着頭,看不清臉上的表情,卻有鮮血從她緊握的手掌裡滴落。
她終於知道爲什麼一直覺得這件事很蹊蹺,原來一開始,這就是一個已經設好的局,而友出的出現,只不過是佈局之人開始落子而已,林薇兒,纔是真正關鍵的所在。
友兒的哭訴,湘春苑的冷清,林薇兒的失蹤,這就是一出苦肉計,將她一步步引來這裡,只爲了栽贓陷害,讓她永遠翻身之地。如果沒有東方玄的出現,她現在已經是衆矢之的,那兩名太監口中所說的主人,利用了整個湘春苑,葬送了林薇兒的性命,就只是爲了讓她走進這個圈套!
池面仍舊平靜無波,吞沒的那一條鮮活生活讓它沒有一絲改變,就像這座皇宮一樣,任何一個人的死去,都不會在這裡留下任何痕跡。眼淚在崢嶸臉上漸漸乾涸,可她眼中的仇恨卻更深更濃,她望着水池問:“這個人是誰?”
“你想知道?”東方玄皺了皺眉。他不能肯定這個人的身份,但敢在皇宮裡設計謀害一個女官,絕不是普通人可以做到的。他本來只是擔心崢嶸的安危纔在暗中跟蹤,在她進了湘春苑後一直在外面等候,忽然見到她們二人一前一後跑去,便跟了上去,本想幫助崢嶸將那瘋女抓住,卻在無意中看見那兩名躲在暗處的太監,頓感不妙,這纔將崢嶸攔住。
“他不會就這樣罷手,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正面迎擊。”崢嶸的眼睛死死盯着池面,那森寒的光芒比冷風更甚。
“就算你不說,我也會想辦法查出他的身份,任何一個想要傷害你的人,我都不會放過他!”東方玄將她拉回到身邊,強迫她轉身看着自己,“我要讓他知道,你,左崢嶸,是屬於我東方玄的女人,他若斷你一根秀髮,我便斬他十指,他若敢傷你性命,我便要他以九族償還!”
崢嶸擡眼看向他,在那雙深邃的黑眸裡清晰看見自己的倒影,這個曾經讓她仇恨入骨的男人,此時此刻卻成了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她是我的表姐,我希望她能入土爲安,你可以……可以幫我……”崢嶸艱難的開口,除了眼前這個人,在這皇宮裡她竟然想不出第二個可以幫助她的人。
東方玄露出笑容,他一直在等,等她開口承認他的存在,而這句話,就是最好的臺階,一道能夠讓他逐漸走進她心裡的臺階。“我早已說過,你想做的任何一件事,我都會想辦法替你完成。在真相查明之前,你最好按兵不動,只當這件事沒有發生過,如此方可以自保。”以他的身份,畢竟不能時時在她身邊。
“我不會再讓他動我身邊的任何一個人,絕對不會!”崢嶸擡起頭,悲痛的眼眸中透出刀鋒一般銳利的決絕。容篤篤是第一次,林薇兒是第二次,從現在開始,她不會再讓同樣的悲劇發生!
如果說在今天之前崢嶸還心存退讓的話,此時東方玄只在她眼中看見憤怒的火焰,他相信她可以處理好接下來的話,因爲他東方玄所看上的女人,絕不會這樣簡單就退縮害怕。“這個地方不宜久留,你先回攬星殿,有消息後我會想辦法通知你。”
崢嶸沒有說話,她最後望了一眼水池,貝齒輕咬,終轉身離去。她聽見東方玄遠遠跟着她的腳步聲,緩慢而堅決,直到她走回到有宮人進出的宮廊,那腳步聲才消息。崢嶸回過頭,看着那道墨色身影正在離去,皚皚積雪中留下一串遠行的腳印,似乎就踏在她心頭一般,她怔怔望着,直到有宮人從身邊經過,纔回過神來。
崢嶸知道他會處理好林薇兒的屍體,也會查清楚幕後主謀,可是她明明就恨他入骨,爲何還會相信他……
回到攬星殿的時候天色幾乎已經暗了,崢嶸向楚南隱瞞了這件事,只說湘春苑裡一切平靜,友兒所說得事她過兩天會想辦法解決。楚南沒有起疑,但是木棉發現崢嶸臉色蒼白,回房間時擔憂地問她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崢嶸沒有回答,只讓木棉留意那兩名送冬衣棉被的太監有無回到攬星殿裡。
木棉去查了一圈,回來說道:“姐姐,他們確實沒有回來呢,姐姐沒有在湘春苑見到他們嗎?”
“可能跑去別處偷懶了吧。”崢嶸鎮靜地說。
“姐姐,你是不是有事瞞着我?”木棉與她從小相伴,哪怕是崢嶸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她都能察覺出來。
“你啊,這兩日沒出門,怎麼疑神疑鬼起來了。”崢嶸輕笑地說道,“彆着急,等這雪化了之後,你就可以去御醫院見想見的人了。”
“姐姐糊說,我纔沒有想見的人!”木棉羞得臉色通紅,跺腳轉身扭捏道。
崢嶸看着她嬌憨的模樣,眸光微垂,只將所有悲傷都掩藏起來。她最重要的人,都在這個攬星殿裡,所以她不能讓他們陷入險境,楚南殿下也好,木棉也好,她都會用盡一切辦法去保護!
今夜無月,天空似潑墨一般毫無色彩,寒風在宮廊中穿梭,半化未化的積雪浸溼了每一寸地面,一道裹在厚厚斗篷裡的人影提着燈籠走來,身形纖細,似乎是個女子。已是三更,宮廊裡早已沒有了宮人,只有這道人影在夜色中快步行走,她似乎很熟悉宮裡的環境,穿過一間小花園,從後門走了出去,拐進一條青石路,等再穿出來的時候,眼前赫然出現一座陳舊破敗的宮殿,宮門緊閉着,裡面沒有一絲光亮,就連懸在樑上的那兩盞燈籠,都已經腐朽的只剩下竹條架子。
這裡就是令後宮衆人皆望而怯步的冷宮,一個用於關押失寵妃子的地方,只要走進這裡,就再也不會有翻身的餘地。年久失修已經讓這座宮殿佈滿歲月痕跡,紅漆斑駁的木門在夜色殘破不堪,銅鎖早已經生鏽,輕輕一推,宮門就在沉悶刺耳的吱嘎聲中開啓。那人警覺地左右望了一眼,寂靜的宮廊裡只有風聲在迴響,她吹滅燈籠,迅速閃進去,將宮門輕手輕腳掩上。
石板鋪成的院落雜草從生,一排廂房聳立在夜色下,房門破損,有的已無法掩緊,在冷風吹拂下發出碰撞聲。那人聞到空氣裡那股消散不去的黴味,不悅地皺起眉頭,思索片刻,繞過這排廂房往後院走去。
這裡聽不見一點聲音,就像是一座墳墓,而它也確實就是一座墳墓,不管曾經多麼高貴的身份,只要走進這裡,就等於已經跟這座宮殿一樣死去。沒有誰願意接近這裡,它對皇宮來說,是比亂葬崗更可怕的地方,但這個身披斗篷的女子卻似乎一點也不覺得害怕,她徑直走到後院,目光從那一排破舊的房屋裡掃過,定格在一間懸掛有白色碎布的廂房上,嘴角扯出一絲篤定的笑意,向那裡走了過去。
她伸出白皙修長的手指推開房門,輕微的吱嘎聲中,她還未來得及細看屋裡的情況,一雙手突然伸出將她拽進去,房門也在此時應聲而關。她被那暗中出現的人緊緊抱在懷裡,溫熱的呼吸近在耳畔,她卻還是絲毫沒有慌張,咯咯輕笑起來,伸出胳臂圈上那人的脖子,嬌媚地說道:“鴛哥哥,才幾日不見,你便這樣想我了嗎?”
“可有人發現你到這裡來?”男人低沉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赫然就是東方玄。
“水月軒的宮人都讓我用迷藥迷昏了,你畫得路線圖這樣精細,連何時何地有侍衛巡邏都標示的一清二楚,我又怎會笨到讓人發現。”女子摘下斗篷帽子,露出一張平淡無奇的臉,而那眼角眉梢上的柔媚,卻讓她整個人都變得風情萬種,每一舉手每一投足,都似乎要奪走男人的心跳,這樣的女子,除了玲玉公主還會是誰?
“鴛哥哥,你爲什麼要挑這樣一個地方見面呀?這裡好髒好破,還有一股難聞的味道,我可不喜歡。”玲玉公主窩在東方鴛懷裡,低聲地抱怨,可聽上去,卻像是在撒嬌一樣誘人。
“在皇宮裡,沒有比冷宮更安全的地方,誰都知道這裡,但誰都不願意靠近這裡。”東方鴛輕撫她的肩膀,任憑她賴在自己懷裡。
“可惜上次陷害左崢嶸的事失敗了,讓她逃過一劫,看不出來這個女人還挺聰明的。”玲玉公主惋惜地說。東方鴛嘴角扯出一抹嘲弄地笑意:“聰明的人不是她,是東方玄。”
“鴛哥哥,你以前說那個北靜王的母妃是死在冷宮裡的,就是這個地方嗎?”玲玉公主好奇地問。
“不但是這個地方,還是這間屋子。”東方鴛眯着眼睛從這裡掃過,似乎非常享受這裡的一切。玲玉公主卻像受驚的小貓一樣從他懷裡跳起來:“這裡?你是說這裡死過人?鴛哥哥,冷宮這麼多屋子,我們換一間好不好?”
“怎麼,你還怕鬼嗎?”東方玄鴛懶懶地問。
“你都說過她是被人吊死的,那肯定特別慘,說不定鬼魂還在這裡屋子裡呢!”玲玉公主環視四周,只覺得一股莫明的寒意往脖子鑽,一頭又撲進東方鴛懷裡,晃着他手臂撒嬌道,“鴛哥哥,咱們離開這裡吧,好不好,好不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