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端午, 京師熱鬧非凡。到處是雄黃艾虎,百姓結伴出遊,頭插芳蘭, 呼朋引伴。
李慈煊早早去了射柳之地, 柔奴隨行。倒是霍雲山期期艾艾晚到一步。等她好不容易鑽進場地, 遊戲已到高潮, 滿場的皇親貴胄嬌女兒郎都翹首望向太子儀仗, 待太子下場。
如今李慈煊已是名副其實的東宮太子,自然風流氣度光彩照人。他落到場中,滿場歡騰, 尤其是那些盡態極妍的貴族少女----這個太子尚未娶妻,是而越發萬衆矚目, 羣情振奮。
霍雲山不禁感嘆, 到底勢不同, 人不同。京師經歷這一春天的劫難,藉着節日的氛圍舉城狂歡, 想把那些不愉快的事掩蓋。
她被激動的人羣擠到一邊,險些跌倒,被人一把扶住。回頭看是陸謙,他把霍雲山領到人少處。霍雲山左看右看,估摸這裡是錦衣衛的“窩點”, 旁邊都擠成那樣了, 這邊竟然沒幾個人。
霍雲山問:“你怎麼沒上場?”
陸謙也是一臉紅光, 笑道:“這麼大場面, 我們得看着。你怎麼沒上去?”
霍雲山順着他所指, 看到柔奴坐在首席,說:“人多, 擠不上去。”
陸謙聞言一笑,又上下看了她一眼,問:“你怎麼還穿這身,跟着太子殿下,穿得這樣寒磣,讓人還以爲是殿下虧待你了。”
霍雲山剛要答話,一個什麼物件落到她懷裡,低頭一看,是一支蘭花,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一個少女飛快從她懷裡把蘭花拿出來,又遞給了陸謙,然後飛快地跑掉了,留下一方絲帕----這是給陸謙的,留給霍雲山的就是一陣香風。
霍雲山看看陸謙,果然也是人才風流,忍笑,往旁邊閃開一步。果然又一花束落在他頭上,順着肩頭恰好滾落到他懷中。霍雲山又往旁邊閃了一步,忍不住哈哈大笑離他越遠越好。本想走,無奈往後一看,入口處已經擠得密不透風,只得呆呆站着看完。
射柳之戲,自然是太子殿下漂亮地得了頭籌。霍雲山被陸謙推着湊到太子身邊。李慈煊額角微帶汗,臉色微紅,越發顯得俊朗非凡。柔奴笑迎着李慈煊,手中捧着一杯水酒,李慈煊見她也是一笑,要伸手接過,卻被一團石榴花砸翻。
衆人扭頭一看,一個紅衣少女笑盈盈朝這邊望,見打翻了酒,趕忙過來,朝太子賠罪:“殿下恕罪,我這石榴花想插在您發上,不料失了準頭,落在了您手上。”哪裡有賠罪的樣子,還笑嘻嘻挑起漂亮的大眼睛看了李慈煊一眼。
“若殿下生氣了,捨不得這杯水酒,我賠給您。我叫安誠,記得來找我討還酒哦!”說罷往李慈煊手裡塞了個半大不小的石榴花,轉身跑遠了。
留下一干人嘻嘻亂笑。
霍雲山去看柔奴,見她嘴角往下一撇,強忍了忍,又柔柔笑了,不禁嘆了口氣。
宴會後,李慈煊一臉酒色被人擁入馬車,柔奴替他擦了臉,李慈煊似乎臉色白了一白,再睜開眼,目光清明,他朝外吩咐:“去別院。”
霍雲山與陸謙早已候在別院,有侍從來說太子車馬已到。二人出去迎,見到的是酩酊大醉的太子殿下,在柔奴的攙扶下入了房,二人一直跟在後面搭不上手。這時候門一關,霍雲山跟陸謙二人對看一眼,看着關門閉戶的房間,皆搖頭好笑。
這是等還是不等?
一個小太監不知從哪裡繞出來,走到二人跟前,說:“請二位大人移步,到廂房歇息。”
霍雲山跟陸謙算得上老熟人了,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聊着,推開廂房門,都愣住了。
已經歇下的太子殿下正口不歪眼不斜地坐在屋內,竟然還換了一身衣服,他面前是一桌豐盛的酒菜,柔奴在一邊相陪,看情形正等着他們。
正此時,霍雲山肚子不爭氣,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叫聲。
引得衆人都笑起來。
霍雲山難得羞澀,說:“餓久了,餓久了。”邊說邊走到桌邊,靠下首坐下。心中卻想,這太子如此謹慎。
等陸謙落座,李慈煊還沒動筷子的打算,轉頭朝身後說:“還不出來啊?”
屏風後,一個滿臉鬍子的年輕人笑眯眯走出來,朝座中人抱拳道:“石雲見過各位。”
霍雲山一驚,仔細去看他,但面目被一臉鬍子遮住。
李慈煊見狀,笑道:“玉山,你可認出他來了?”
霍雲山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李慈煊是在叫自己,等反應過來見大家都瞧着她,乾笑一聲,道:“這一臉鬍子貼我臉上,我都能混進錦衣衛了。”
“若虛,玉山這是在說你錦衣衛籬笆不牢啊!”李慈煊道。
嚇得霍雲山趕緊擺手說:“那沒有的事,你別聽他挑撥離間,陸大人的能耐我可領教過了,牢得很,牢得很,牢得水都潑不進。”
衆人哈哈大笑。
李慈煊說:“說起來,我,石雲,你....”他一指霍雲山,“是同門師兄妹。”
霍雲山雙目睜得滾圓。
“從前師從謝太傅,如今又在嶽師父門下。”李慈煊舉杯,石雲趕緊也舉起酒杯,霍雲山暈暈乎乎被陸謙撞了下,也端起杯子。李、石二人一飲而盡,霍雲山沾了沾嘴脣,就放下杯子。
李慈煊瞧見,看着霍雲山。
霍雲山說:“我喝不了酒,喝了耍酒瘋。”
李慈煊臉色微變。
石雲、陸謙趕緊上前,亂紛紛說:“沒事,儘管瘋。如今隨你怎麼瘋,都有太子殿下給你善後。”
霍雲山就着陸謙的手把一杯雄黃酒灌下。
沒多久,三個男人正說得興起,忽然霍雲山一掌拍在桌上,衆人驚得停了言語都去看她。霍雲山對李慈煊說:“倒酒!”口氣直衝雲霄。
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快呀!”霍雲山竟然繞到李慈煊身邊,直接上手,拍了李慈煊一掌,李慈煊手裡端的酒撒了大半。
柔奴上前來給李慈煊擦乾淨,忙說:“姐姐沾了酒就鬧,殿下勿怪。”她還要給霍雲山倒酒,被霍雲山推開,指着李慈煊說:“要這個俊哥兒倒。”
衆人聞言噴笑。李慈煊無奈道:“好好好,給你倒酒。”說罷真的給霍雲山倒了一杯酒。霍雲山得了這杯酒,卻不喝了,又乖乖坐回座上,呆坐着發愣,直勾勾瞪着圓桌對面的李慈煊。李慈煊被她看得發毛,坐在霍雲山身邊的石雲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被霍雲山拍掉。
霍雲山端起酒,搖搖晃晃走到李慈煊身邊,又一掌拍在李慈煊肩上,自己險些栽倒,等穩住了說:“你敢不敢跟我碰一杯?敢不敢!”
李慈煊說:“別喝了,你都醉了。”
霍雲山卻把手臂套在李慈煊脖子上,說:“你不喝,我就不走,不走,拉着你不走了!”拉的李慈煊左搖右擺,李慈煊只得說:“好好,我喝我喝,你走開,走開。”
衆人忙上手,拉開霍雲山,卻見霍雲山跟褲腰帶似的直接委頓,被陸謙架住纔沒癱在地上。原來霍雲山已經醉了。衆人面面相覷,又是忍不住樂了。
這場酒宴,李慈煊興致大好,同門相聚、好友在座,還有柔奴唱曲助興,好不熱鬧,一直鬧到當晚三更,才盡興散去,李慈煊早前就喝了些,這時候已經喝得滿面紅光,腳下發軟,倒在車上醉死過去。
第二日在寢宮中醒來,頭痛欲裂,在牀邊坐了好一會兒還發暈。
柔奴已經上來伺候。
李慈煊恍然記起昨夜醉的不止他,便問:“你姐姐呢?昨兒好似醉了。”
柔奴聞言稍愣了一下,說:“姐姐一早就走了。”
“走了?”
“姐姐說,殿下昨日讓她走了。便一早就出城了。”柔奴說得提心吊膽,留意李慈煊的神色。
李慈煊聞言愣了半晌,等想起昨夜霍雲山鬧他的事情,頓時氣得把手上的帕子狠狠摔到地上,往後又倒進牀裡,咬牙切齒地說:“好你個謝玉山!給孤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