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雲山一手抓着玉米棒子,邊啃邊逛。京城就是這點好,誰也不認識誰,怎麼愜意怎麼來,霍雲山爲自己毫無形象的舉動找着藉口。可沒想剛思量完,迎頭就碰上了熟人,確切的說應該是聞見那股古怪的餿臭味了。霍雲山舉着玉米棒子側身讓人過去,擦肩而過的時候,這股味道暴露了這人的身份。雷冬狗只留給霍雲山一蓬草窩似的後腦勺,他身後跟着的一個小乞丐回頭看了霍雲山一眼,露齒一笑,那笑容看起來還有幾分驚喜。
霍雲山扔掉手裡的玉米,朝兩人跟去,遠遠望見雷東狗二人進了一個低調的門臉。
雷冬狗是從後面閃進去的,門口一個赤膊的漢子見他們來還打了招呼。霍雲山隱在一邊站着看了會兒,繞道這店的前門,赫然是一座氣派的賭坊,前是一大片空地,無樹無無房,直白地承接着陽光的溫度,日頭漸高,霍雲山有點兒站不住,在周圍轉了一圈叫了一頂小轎回鶴鳴樓。
霍雲山坐在轎子裡,被顛得有些發暈,掀簾出來,得說鶴鳴樓的老闆他已經把錢會了,她道了謝,便深一腳淺一腳進了自己的店,把她的傢伙事兒擺出來,帆布上寫着“看病不要錢”,這是新寫的。這五個字是出自霍雲山的手筆,寫得實在不怎麼樣。她倒是想讓李慈晏幫忙,但是,李慈晏當時的反應是,把眉毛一挑,只要眼睛沒瞎都看得出來他那鄙視不屑以及不爽的神色,讓他寫這五個字真是毀了他的名聲。霍雲山只得親自操刀。
忙活完,她終於坐下歇息了,最近天氣熱,只有一早人來。沒過多久,霍雲山的匣子裡得了四五個銅板。跑堂在一邊笑着說:“霍大夫,天兒熱了,進來喝杯茶解解渴吧。喲,今兒有進項了。”邊說邊往這邊探頭。
跑堂這話說得霍雲山一樂:“義診有進項是挺稀奇的。”說着把錢從匣子裡掏出來,把匣子倒過來拍了拍清乾淨了。
中午在樓裡隨便吃了點涼菜,架不住天氣炎熱,霍雲山心裡悶得慌,就早早撤了攤子回王府。
坐在湖心亭裡吹了會兒風,霍雲山才覺得心口暢快些,湖面上漸漸蒸熱起來,她又不想回去,記得出門的時候楓琚在整治那兩個小丫頭,王府裡主子只有兩三個,服侍主子的下人一大堆,那是另一個爭鬥的小世界。霍雲山很容易理解這種現象,但是又很難理解爲什麼人要把精力花費在這種事情上面。
最終還是挨不過陣陣熱浪,霍雲山拍拍屁股起身回海棠苑。
霍雲山把早上穿的長衫脫下來,楓琚就發現了問題:“霍大夫,您的袖子怎麼被拉了?”果然她的袖子上劃了三寸長的一個口子。這一提醒,霍雲山幾乎冷汗驚嚇出來,趕緊摸胸口。楓琚還以爲她不舒服,略有驚慌地問:“霍大夫,您怎麼了?”
霍雲山已經放下心,說:“可能太陽曬了,胸口有些發悶,沒甚大事。”
“哎呀!”
霍雲山已經被楓琚的一驚一乍搞得心驚肉跳,忙順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自己的錢袋子也不見了,只留了半截系袋子的繩子,想來這竊賊是一刀拉,把袖子也割破了。
霍雲山笑嘆口氣,她心裡明白這小賊是何人。連忙安慰楓琚說:“這小賊可要跳腳了,我那錢袋子裡用得只剩了兩個銅板,枉費他費了這些功夫,擔了風險,白忙活了。”其實她出門錢都帶的不少。
楓琚聽完笑道:“索性還好,只是這衣服可惜了。”
“這要勞煩你了,你手藝好,縫起來照樣能穿,我也不是什麼講究人。”霍雲山兩手一攤。
楓琚笑道:“你呀!”
霍雲山跑了半天,又累又渴,眼睛四處找食物。楓琚放好衣服說:“霍大夫您稍等會兒,剛纔差紅玉去廚房了。今兒王妃回府,廚子要忙活一陣,比平常要晚些。”
霍雲山自倒了一杯水,肚裡思量她需要不需要去見王妃。
楓琚已經開口:“王妃這人愛靜,不怎麼管府裡事的。況且您是王爺的客。”霍雲山心下明白,對楓琚一笑表示感謝。
紅玉一路小跑進門,看見楓琚稍微收斂些,把吃食端到桌上,拿眼偷偷覷楓琚,楓琚半真半假板起臉問:“這是怎麼了?”紅玉一看她這神氣,頓時撒開了,兩步上前挽住楓琚的胳膊,小聲說:“我剛纔在廚房聽說,王妃一回來就跟王爺吵架了。”她那小眼睛裡閃着異樣的光亮。
楓琚頓時不悅,看了霍雲山一眼,說:“胡說什麼!編排主子好大的膽子!仔細你的嘴!”
紅玉縮後一步,嘟嘟囔囔:“又不是我胡說的,真是......”
楓琚看了一眼霍雲山,一把揪住紅玉的耳朵,把小姑娘揪出了門,隔老遠都能聽見小丫頭的痛呼聲。
霍雲山悠遊自在啜着玫瑰露,表示對這王府秘聞頗有興趣。
有興趣的不只是她,第二天出門的時候聽到一個長隨跟門房說王妃跟王爺因爲一塊豆腐鬧得不歡而散。
八卦之心啊,人人皆有,不論男女長幼,真是老少咸宜。
霍雲山想到李慈晏跟人吵嘴的樣子,很自然就聯想到烏眼雞,忍不住笑出了聲。
霍雲山長得糙,什麼事兒都見識過,在路邊弄個瓷碗來賭的見過,這麼富麗堂皇的賭坊還真沒見過。霍雲山跟着兩個人往裡走,門上的人也就沒攔他,進到裡面烏煙瘴氣,她發現即便換了男裝,進來以後別人也能一眼看出她不是此道中人。周圍人神情裡有種躍躍的興奮,即便掩藏得再好,也能從他的目光中辨別出來,更別說贏得心潮澎湃輸得雙目赤紅的,昏黃的燈光和一粒骰子就把人本性裡的貪和欲勾扯出來。霍雲山在場中轉了一圈還沒有下注的意思時被人攔了下來,那人客氣地問:“這位小哥頭回來?”她懶得多說什麼,轉身出了賭場----沒有看見雷東狗。
霍雲山慢慢走到鶴鳴樓前,老闆從門裡探頭出來瞧見她,衝旁邊使了個眼色,霍雲山回神一看,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旁邊立着的這個小子正好是雷東狗身後的跟班。
這小子看到霍雲山把手裡揉搓着的一個布袋子舉到她面前。霍雲山看了兩眼才認出這是昨天丟了的錢袋。她有些好笑,這就一個晚上,這孩子拿它怎麼了搞成這個破樣,還有他來給她這個袋子絕對不是搞物歸原主吧,明顯裡頭的碎銀子已經不見了。
霍雲山沒接過來。
那孩子急了,說:“這,這是你的。”
霍雲山兩臂抱胸站直了看他想幹什麼。
“想要銀子就跟我來。”說完他轉身就走。
霍雲山看他裝得一副狠樣子,可話音還在顫抖,越發好笑。那孩子走了兩步看霍雲山沒有跟上來,說:“雷爺讓我來找您。”
“找我做什麼?他怎麼不來?”
孩子看霍雲山沒有要走的意思,低頭思索了一下,然後轉身跑遠了。
霍雲山不知道他們葫蘆裡賣的什麼藥。看他跑遠了,回頭過來照樣料理她的小攤子,她把桌椅都擺放好,支涼棚的時候,一個黑影從背後摸上來,霍雲山早留意到了,她手裡正好抓着一根竹棍,等那影子上前來,霍雲山突然扭身橫掃竹棍,好在霍雲山練過幾天,也估摸得出身後人就是剛纔跑掉的那個小子,那棍子將將定在偷襲人的耳邊,果然是那孩子,被霍雲山這一招嚇得目瞪口呆。就在這時霍雲山腰上被人一撞,整個人往前一送,棍子奔着孩子的太陽穴戳過去。這點小事出了人命可不好,嚇得霍雲山冷汗直冒,好在這孩子機靈閃得快,擦着棍稍過去。霍雲山大鬆一口氣,回頭一看,另一個灰不溜丟的小子衝他喊:“得手了,走!”
他手裡抓着的正是霍雲山腰間的那把破扇子。
霍雲山詫異地在原地愣了愣,提着棍子追去。不急不慢跟在二人身後----這兩個小鬼的目的在引誘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