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華殿,皇太后壽宴。
殿中座無虛席,熱鬧非凡,就連高陽王和安陵王都到了。
皇族人都是冷血動物,每年也就只有這個時候才能好好聚一聚,遙望着座下的人,和那滿殿的舞伎,太后伸手撫了撫額,皇后明察秋毫,連忙問道:“母后可是累了?”
太后本身和她一樣,不喜歡這些靡靡音樂,更將那些衣着單薄的歌舞伎視爲擾其清靜的洪水猛獸,只是不忍心掃了衆人的興致,便道:“無妨。”
皇后見勢,沒再說什麼,單瞥了一眼駱宛竹的方向,目光中有些責怪的意味,只叫這丫頭辦置一年就如此多的紕漏,當真是和江淮差遠了,光是太后的喜好就拿捏不準。
又見她們張牙舞爪了一會兒,太后實在是頭疼,揮手叫她們退下,單留下殿中的一行人閒聊家常,吩咐書桐,將大家的酒水換成茶水,倒也合了江淮的意。
她因着胃裡受損,被崔玥明令禁酒,渴了一上午,連忙接過宮女奉來的茶水喝了,一杯不解渴,瞧見旁邊花君的沒動,拿起來一起喝了。
花君假裝沒看見,衝着上座的太后笑道:“皇祖母,君兒有好東西給您!”
她這一開口,所有人的視線都聚了過去。
鄧淑妃懶散的理着袖口,淡淡道:“到底是恭月年年拔尖兒。”
太后聞得衆人笑意,揮了揮手,臉上滿是慈藹,畢竟花君可是她的親生孫女。
那丫頭在衆人的注視下腳步輕俏的走了過去,同太后一起坐在軟榻上,伸手將一個金色的錦盒遞過去,神秘兮兮道:“皇祖母,您先猜猜是什麼。”
太后笑容平淡:“哀家哪裡猜的出來,你若是有心,送什麼皇祖母都喜歡。”說罷,將那錦盒打開,從中取出一柄玉如意來。
旭王在下面瞧着,心下鄙夷,嘴上冷淡:“我還以爲是什麼奇珍異寶,原不過是柄玉如意,恭月,你這壽禮也不怎麼樣嗎。”
花君甩給他一個眼刀:“你懂什麼,這柄玉如意可珍貴着呢,光是原料就極難尋覓,而且鮮有療養的功效,在身上捶打過後,勝過藥理百倍。”停了一下,“皇祖母貴爲一國太后,什麼好東西沒見過,光送些金銀珠寶,你就是太俗氣。”
衆人鬨笑,旭王也甚不在意的點點頭,以示賠罪。
太后打量着這柄玉如意,通體脂白,微泛如月光澤,觸手涼而不冰,表面打磨的異常滑順,重量偏輕,兩端雕刻着牡丹的樣式,毫無殘缺污跡,的確難得。
她伸手摸了摸花君的頭髮,淡然道:“恭月有心,這個壽禮哀家很喜歡。”再一指她的原座位,“快過去坐吧,一會兒茶都涼了。”
花君回去,和江淮又嘟嘟囔囔的說了些什麼,兩人對視一笑。
片刻,殿中喝茶無趣,大家就打算玩兒投壺解悶,只是箭羽不能上殿,旭王便提議用花瓶和筷子代替,太后允准,叫書桐帶人去準備。
誰知道這位老姑姑玩心大起,拿來投筷子的花瓶是個高頸小嘴兒的,那瓶嘴的大小還不足半個巴掌,旭王只瞧一眼便覺頭疼:“沒想到還有瓶口這麼小的,不知素日拿來裝什麼花。”
書桐抿脣一笑,道:“既是殿下提議,便由殿下先來。”
說罷,吩咐人將那個花瓶拿到殿中央擺好。
旭王倒也利落:“好。”話鋒一轉,“不過我先領詩一句,誰能接着我的詩尾做詩頭,纔可投出下一筷,若沒投準,罰酒一杯。”
恆王在旁也道:“不如一筷算一分,三輪過後,分數最多者,可討皇祖母的賞!”
太后笑道:“哀家有什麼可賞的?”
恆王嘴甜:“您是今日壽星,賞一句誇獎的話,孫兒也認。”
大家笑聲片片,氣氛融洽。
今日宴會男賓衆多,最好看的歌舞被撤下,光喝茶都快要悶死了,這會兒見有東西玩,各個也提起了精神,紛紛拿起手邊的筷子躍躍欲試。
旭王見大家都準備好了,拿起手邊的銀筷,嗖的飛過去。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他的詩句一出口,衆人只聽叮鈴一聲脆響,遙見那根筷子順利的扎進瓶口,咚的一下落到瓶腹之底,消失在密麻的視線內。
衆賓客歡笑幾聲,忽聽有人念道。
“月既不飲酒,影徒隨我身。”
而與此同時,左右兩方分別飛來一根銀筷,同向那瓶口落去。
大家擡眼看的認真,誰料到這兩根筷子撞到一起,竟都沒進去,無力的落在地上。
殿中的氣氛沉默了兩秒,隨後見花君一臉怒意的指着對面的寧容左:“臭狐狸!你會不會玩!投筷前要先吟詩的!你賠君幸的一分!”
衆人看過去,唯見寧容左慵懶的斜靠着,投筷的手還沒收回,他擡起漂亮的眼睛,對視着不遠處的江淮,淡淡道:“我忘了,御侍大人,當真是不好意思。”
那人面色冷淡:“殿下客氣,無妨。”
旭王瞧着,淡笑道:“你們兩個,各罰酒一杯。”再一指寧容左,“還有老四,你都沒吟詩,公平起見得多罰一杯啊。”
寧容左也認下了,將酒飲盡,再道:“既然是我搶了江御侍的,那這第二輪,便叫大人做詩頭,請吧。”
江淮在衆人笑意中拿起銀筷,輕而易舉的投了進去,並道:“晴空一鶴排雲上,便引詩情到碧霄。”
花君鼓掌:“君幸記一分!”
而江淮投完,衆人忽然都不動彈了,一時竟也想不起來有什麼詩是霄字開頭的,可也巧了,在場這些人,知道的不會投筷,會投筷的,不會吟詩。
幾秒後,遙見一隻銀筷飛來,落入花瓶中。
衆人看去,原是皇帝。
他稍微坐直身子,淡淡道:“霄雲霧雨夜忽晴,涼涼水畔招花行。”
可衆人還不等爲皇帝喝彩,花瓶又落入一筷。
再將視線拽過去,原是坐在親王首座的安陵王,他一手拿着酒杯,一手保持着投壺的姿勢,揚聲道:“行到中庭數花朵,蜻蜓飛上玉搔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