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廣場上,所有人的屁股底下都坐着一個草編蒲團,江淮環視一圈,見那些看守他們的岐疆人都在最內層的屋子裡沒出來,轉頭看了一眼女裝寧容左,那人倒是既來之則安之,雖然不知道該念什麼,但那認真的樣子還真有三分可信。
她略微斜了斜身子,聽寧容左眯眼睛,一個勁兒的說道:“山下有湖湖有灣,山上有山郎未還,記得解儂金絡索,系郎腰下玉連環,郎別心緒亂如麻,孤山山角有梅花,折得梅花贈郎別,梅子熟時郎到家。”
江淮眼底禁不住笑,這人唸了半天,原來是在念民間的童謠啊。
正笑着,那隻狐狸緩緩的睜開眼睛,轉過頭,眼底一閃冷光,道:“你看那邊。”
江淮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只見那外層木屋子的拐角,露出一小角衣袂來,竟是從未見過的白色。
“哎,兄弟。”
旁邊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江淮回頭,那是個渾身枯瘦,面容青紫,眼窩塌陷的男子,他也看到了那個衣角,小聲道:“那個……就是教首。”
江淮眉間一蹙,還未等開口,就見寧容左出手把他拽到一邊去了,遂陰陽怪氣的說道:“貼我夫君那麼近做什麼?”
男子也是被他這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聲音驚到了,緩了緩,才同江淮唏噓道:“我說兄弟,你這娘子的模樣倒是俊俏的不得了,怎的嗓子這樣啊?”
江淮瞟了一眼面色陰沉的寧容左,憋笑正經道:“他娘啊,懷他的時候,蔗糖吃多了,把自己的嗓子齁到了不說,這不,還把孩子給齁到了。”
男子狐疑的看着他,索性也不繼續和她瞎扯下去,問道:“我姓許,家裡排行老三,他們都叫我許三兒,兄弟你叫什麼啊?”
江淮一舔嘴脣,想起年初和徐丹鴻偷偷去看的那出西廂記來,遂道:“我叫張君瑞,你叫我張生就好。”
許三兒向寧容左撇嘴,試探性的說道:“那你娘子不會是叫……崔玥鶯鶯吧。”
江淮一把拍在他的肩膀上,豎拇指道:“兄弟,聰明。”
“幹什麼呢!”
那看着他們誦經的黃衣人走了過來,江淮等人連忙繼續半跪着坐好,餘光瞟到那個屋子的拐角,發現那抹白色的衣袂不見了。
趁着黃衣人繞道後面巡邏去了,江淮趕緊對許三兒道:“你確定那個穿白衣服的就是教首?”
許三兒點頭點的頭上直掉皮屑,道:“我確定,這裡面所有的岐疆人,就只有他一個人穿白色的,而且那些人也都聽他的。”
江淮抿了抿嘴脣,又道:“那兄弟,你來這長生教求什麼啊?”
許三兒眼睛一斜:“當然是圖口飯吃了,我們這些窮苦人在外面餓死也沒人管,到這裡,有吃有喝還有住,除了不自由點兒,剩下都挺好。”
江淮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那個教首你見他出來過嗎?”
“他每天晚上都會離開一段時間。”許三兒道,“聽說他的房裡,就有長生不老藥。”
江淮一咽口水,望着那個空蕩蕩的拐角,眼睛微眯,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至夜,打坐結束,所有人活生生的在這個廣場上坐了四個多時辰。
江淮一站起來,腿都麻了,還是身後的寧容左扶了一把纔沒倒,回頭,拽着他回了木屋子,三下五除二的脫下那件大紅袍子,道:“哎,我聽那個許三兒說,那個白衣服的人就是教首。”
寧容左也將那件紅袍子給脫了下來,露出那件嫩粉色的襦裙,咂了砸嘴,道:“真是的,早知道不穿這件來了,顯得我好黑啊。”
江淮略微挑眉,怎麼這衣服穿上了,整個人都變了啊,她拍了一下寧容走的手,道:“你聽沒聽我說啊?”
“我聽到了。”寧容左將那件裙子也脫了下來,在江淮驚愕的目光中露出那身白色的薄衫,道,“那個許三兒一看就是滿嘴跑馬車的,你難道真的信嗎?”
江淮聞言,眨了眨眼:“那倒也是,那可是長生教首,怎麼會如此輕易的現身呢。”
“那個白衣服的,估計就是個職位比較高的,十之八九不是教首。”寧容左一邊說着,一邊不懷好意的靠近江淮。
江淮想着事情,還以爲他是過來去躺邊上的地鋪,便擡起屁股讓一讓,誰知那人伸手一抄,一下將她攬在了懷裡,兩人伴隨着寧容左的輕笑聲,一起倒在了那柔軟的錦被上,壓出一股清淡的桂花香。
江淮被那桂花香味嗆得咳了兩聲,蹙眉道:“腿麻了?”
寧容左正愁找不到藉口呢,聞聽此言,忙不迭的點了點頭,摟着她的雙臂也越來越緊,道:“腿麻了。”
江淮推開他:“自己一邊揉去。”
“就不。”寧容左咬脣,又一把將她攬回來,利落翻身壓下,似笑非笑道,“你這身子……是不是好多了啊?”
江淮開始一愣,旋即反應過來,想起昨天晚上被某狐狸逼得許下的承諾,臉色緋紅,但人皮面具戴的瓷實,也看不大出來,小聲道:“你要死啊,這才一天,你看哪個傷患一天就能痊癒的?”
寧容左也不急,伸手摸到她的耳邊,想將那張人皮面具揭開來,突然聽到細微的敲門聲,與此同時響起的,還有許三兒的聲音:“哎,兄弟,睡了嗎?”
江淮好像遇到救命恩人一樣,極其利落的起身,回手,將那牀錦被扔在寧容左的身上,道:“捂嚴實了。”隨即開門,將許三兒帶了進來。
許三兒剛進來,話還沒脫出口,就噎在了嗓子口。
他艱難的轉頭,躲過寧容左那殺人犯般的駭人視線,對江淮道:“兄弟,剛纔我看教首走了,咱們去他那屋子看看,去不去?”
江淮疑惑道:“那個白衣人?”
許三兒點頭道:“就是他,我跟你說,他們這羣岐疆人一到了晚上,就變成了死耗子,就算你大喊大叫,他們也不會走出自己的屋子一步的。”
江淮當然也是想進裡面去看看了,但又實在是不放心,許三兒咂了下嘴,從懷裡掏出一個瓷瓶來,道:“兄弟,我跟你說實話,我都去過好幾次了,偷些藥什麼的,你看這個。”
江淮接過,那瓷瓶上面什麼都沒有,不解道:“這是什麼藥啊?”
“催人動情的藥。”許三兒稀奇道。
江淮和寧容左對視一眼,兩人都嫌棄道:“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