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輕輕截住了話,北堂愣了愣,恍然道:“大人,您知道了?”
江淮伸腳踢了一下那個木箱子,對綠真道:“拿出去吧,不用再看了。”說着,揮手叫北堂跟着她回留心居,並問道,“是誰告訴你的?”
北堂依言答道:“屬下從舍老闆那個酒肆回來的時候,路上碰到了雲客來的掌櫃,就是從前萬仙樓和承歡樓的老闆。”
江淮斜睨着她,語氣多有怪異:“輕辭?”
北堂點了下頭:“對,就是她,一年四季雷打不動的一身紅。”
江淮道:“她說什麼了?”
北堂想了想,從懷裡掏出一個東西來遞給她:“她攔住我,說前些日子老夫人生辰,她沒在長安,也沒來賀壽,實在是過意不去,正巧從外地帶來一樣稀物,叫我帶回來送給老夫人,說哪日再親自登門。”
江淮接過,原是個玉如意,她看東西很挑,但手中這個的成色的確不錯,於是又道:“那你們兩個怎麼聊到韓淵的?”
北堂說道:“她看到我手中的酒罈,便說韓淵辦置酒宴,要在她的雲客來訂酒三百壇,說着說着,就談到了韓淵要娶來沖喜的那個相好,叫程彩兒。”
江淮微呼了口氣,沒再說話。
北堂推開院門,瞧見流霜在裡面掃地,便道:“你先一邊去。”
流霜應了一聲,將掃帚拄在一旁的石桌上,進裡屋了。
江淮眨了眨眼,問北堂:“你把她支走幹什麼?”
那人不明所以,壓低了聲音:“這種事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險。”
江淮有些好笑:“什麼事情?”
北堂蹙眉:“程彩兒啊,大人不是要殺了她嗎?”
江淮哦了一聲,就着石桌坐了下來,北堂同坐對面,給她斟了一杯茶:“大人,這個程彩兒既然是韓淵的相好,那她想殺你的目的很明顯了。”
江淮沉下眼眸,望着杯裡的茶液:“是了,是要給自己的情郎報仇啊。”說着,眼睛微眯,挨個名字的說着,“程彩兒……韓淵……沈蕭。”沉默幾秒,“長歡。”
北堂渾身一凜:“大人,是長歡公主。”
江淮叫她禁聲,隨後似笑非笑:“弄了半天,不是旭王。”說着,將一口沒動的茶水放下,“長歡啊長歡,冬天過了,你真是甦醒了。”
北堂思忖片刻:“大人,屬下有一事不解,程彩兒用來自盡的金烏素,明明是關家日月堂的毒藥,長歡公主怎麼會有?”
江淮皺了皺眉頭:“這種東西雖然多數出在關家,但也並不是被壟斷了,或許長歡就是藉着咱們的慣向思維,將矛頭引向了旭王。”說着,輕輕砸拳,“是了,金烏素那麼稀奇的東西,拿來自殺豈不是暴殄天物,跟何況,若真是旭王所爲,便不會用金烏素這麼明顯的關家標識來引火燒身,看來,是長歡沒錯了,禍水東引,果然聰明。”
北堂聽着,也能縷出個頭緒來:“那大人,咱們何時對程彩兒下手?”放低了聲音,“要不要屬下今夜就動手。”
江淮撓了撓下巴:“爲時尚早。”擺弄着手指,冷冷道,“程彩兒是要殺,但要等到他們以爲這件事就此翻篇兒的時候再殺,也就是新婚之夜。”
北堂擡眼,點了點頭。
江淮伸手摩挲着脣上的傷口,淡淡道:“殺人殺身爲次,誅心纔是上計。”
北堂看着她,驀然覺得有些奇怪,這麼大的事,若論往日的江淮,必定是狂暴如雷,恨不得生撕人肉了,今日倒是平靜。
……
……
翌日朝會,皇上果然提及了寧容左和駱擇善的婚事。
此席話一出,滿朝文武竟然都先不約而同的看向龍案左側的江淮。
卻見那人的面色十分風輕雲淡,眼中似乎還有些初聞此事的歡喜。
恆王也注意到了,斜瞟了一眼旁邊寧容左,那人一言不發,面色平和。
這兩人,什麼情況?
好在皇上很快將局面拉了回來,作勢詢問之後,也將日子給敲定了,就在這個月的月尾,一時間,闔殿盡是給寧容左和駱禮維的道賀之聲。
恆王瞧着江淮的平靜,有些得意,忽然開口道:“父皇,老四的唱使好像還沒定呢?”
他這一出言,衆人也都安靜了下來。
皇帝點了點頭,看着恆王:“的確,江的婚事是郭凜唱的,你的婚事是君幸唱的,那老四的婚事就由……”
恆王截住他的話,故意道:“父皇,依兒臣之見,不如老四的婚事,也叫御侍大人來唱吧,俗話說,好事成雙。”
話音落了,殿中諸位登時議論起來。
皇帝微眯眼,同不知道恆王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寧容左更是,他看向自己二哥的目光有多責備,他能娶駱擇善已經是最大的退讓了,他可不想讓江淮目送這一幕。
皇帝停了停,看向江淮:“君幸,你的意思呢?”
誰知道江淮並未露出絲毫怪異的神情,反倒是有些受寵若驚,連忙先對恆王行了一禮,這才和皇帝道:“回皇上,微臣自然是迫不及待,能先後爲兩位皇子唱婚,實是微臣之幸,只是還望明王殿下不嫌纔是。”
寧容左當然嫌,但還沒等他開口,一旁的旭王也添了一嘴:“是啊,父皇,御侍大人身沾喜氣,就着這股喜氣兒,把老四的婚事唱了罷了,左右滿朝文武,品級高過她的實在是少數。”
皇帝不管這兩個兒子出於什麼目的,也覺得這個主意挺好的,便向寧容左問詢意見:“老四,你的婚事,就交給君幸唱吧。”
寧容左擡眼,和自己父親對視幾秒,心中的火一下子泄了下去,只得聽從安排:“那自然是好。”再看向江淮,“有勞御侍大人。”
江淮回以微笑:“殿下客氣,下官實在榮幸。”
……
……
退了朝會,江淮並鄧回往出走,剛要下臺階,身後一陣勁風旋來,緊接着,手腕就被一人死死攥住,像是被猛虎的獠牙鉗住。
江淮蹙眉,回頭,是寧容左。
當着餘下公卿的面,她自持着冷靜:“怎麼了?殿下可是有什麼事情要交代?還是說,不想我做這個唱使?”
寧容左一眨眼,閃出一抹狡黠來,淡淡道:“有,自然是有事囑咐。”
江淮道:“殿下請說。”
寧容左答道:“大婚那日,還望大人唱的聲音大一些,越響亮越好。”停了停,似笑非笑道,“本王要叫天下人知道,本王的正妻,是駱擇善。”
江淮仍舊沒被這句話刺激到,道:“下官記住了。”
寧容左最後捏了一下她的手,隨後,無聲無息的鬆開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