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一衆人的心在顛簸着,但殿考委實要繼續進行。
秦戚又將後十名的備選考生召進殿中,加上前十名共二十名依次按照成績高低落座,隨後孟滿帶着真龍衛的侍衛走進來,只象徵性的翻翻衣袖衣襬,看看指縫掌心什麼的,確定沒有夾帶和抄寫,便又下去了。
皇帝再一揮手,二十名令官魚貫而出,分別跪在每一位考生的旁邊,手裡各持一個褐色的牌板,寫着各位考生的名字。
然後又有內監按座分發試卷,問題共十道,精而簡,爲了方便最後的評判,規定所有答案的字數不得超過三十個字。
秦戚道:“各位考生,這第一卷 的答題時間爲兩刻鐘,香燃盡,則筆停,二敲鼓聲起,若還有動筆的,逐出殿外。”
說完,輕擊鑼鼓。
在這一瞬間,在場內的二十位考生全都不約而同的低下頭去,方纔試卷已經閱覽過了,這會兒才學出衆的已經下筆如有神,刷刷點點飛快。
而江淮的目光一直停在韓淵的身上,那人大病未愈,拿筆的手在用力的時候不停的發抖,所以寫起來便很慢。
忽然,範良生座位旁邊跪着的令官一舉手中牌板,示意他已經完成了第一題。
緊隨其後的是黃一川,再然後是付清柏,直到第十七個,纔是韓淵。
至此,時間纔過去了兩分鐘。
餘下的時間,基本如此。
範良生和黃一川將剩下的人甩得老遠,遙遙領先,給他們兩個舉牌板的令官胳膊都快酸了,好像是剛放下,就又擡起來了。
而這兩位世家和寒門的各第一名,坐的還是同一排,餘光瞟到對手,便有些好勝之心,越寫越快,直到最後幾乎是同時落筆。
至此,時間還剩下十五分鐘。
江淮見勢,身子往後靠了一下,尋得個舒服的姿勢看熱鬧。
環視一圈,卻發現姓錢的那位還張着嘴巴一動不動,見她看過來,眼珠子都要凸出眼眶了。
江淮這纔想起來這人好像被寧容左定着身呢,連忙轉過頭對那人悄聲說:“殿下,錢尚書那邊……”
寧容左卻把身子挪到另一邊去了,懶散的喝着手中茶,沒理她。
江淮微微蹙眉,身子往前輕俯:“殿下?”
寧容左故作聽不見,只直視着前方,看的江淮和對面的錢景春心裡惱火,乾脆,不就是點穴嗎?
你以爲就你自己會嗎,殊不知小時候師父也教過她兩手。
江淮扯下自己左袖子上的黑色釦子,對着瞪大眼睛的錢景春比了比,學着寧容左的樣子,夾在拇指和食指間,用力一彈!
釦子倒是避過皇帝和一衆考生的視線順利飛出去了,但目的地好像偏了些,而旁邊的徐丹青就這樣眼睜睜的瞧着那顆袖子,‘梆’的一聲打在了錢景春光潔的腦門上,瞬間打出一個大紅印子。
寧容左有趣的看着,輕笑一聲
目擊者徐丹青更是將頭埋下去,抿脣笑着。
只可惜錢景春被定着,連喊疼都不行。
江淮皺眉,旋即點了兩下頭示意抱歉,然後扯下右袖子的扣子,故技重施,只是將上一次的結果,再一次一絲不差的呈現了出來。
這回,還是錢景春的腦門兒,只不過是稍微往上了一點兒。
江淮的手勁兒本就大,故意用力之下產生的疼痛強度,根本不是常人能忍受的,要不是錢景春被定住,估計已經喊出來了。
他疼的淚意盈盈,卻不能搖頭示意對面那人別打了!
但江淮這點和陸顏冬一樣,要強。
什麼事情沒做成,就一定要繼續,直到做成爲止。
於是乎,把左衣襬下面的扣子扯下來,又是一下。
這回,打在了錢景春的下巴上。
但聲音好像大了一些,站在錢景春左後方的孟滿耳朵尖,疑惑的擡起頭來,就這樣看着江淮將渾身上下的扣子都扯下來打在了錢景春的臉上,沒了釦子向寧容左借了兩個,再然後將面前的紙張撕成一條條的搓成小球,像冰雹一樣噼裡啪啦的飛過來,卻還是沒成功。
徐丹青咬着嘴脣,無聲的笑着,肩膀直抖。
再擡頭,瞧着對面的江淮一臉嚴肅,然後緩緩的將手,伸向桌角那個白瓷做的,拇指大小的冰涼筆架。
她一下子收回笑意,搖了搖頭。
這一個筆架飛過來,別說是解穴了,估計這人直接得死在這兒。
錢景春和孟滿也瞪大了眼珠子,叫她別動衝。
“錢卿?”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皇帝恍然擡頭開口,救了他一命。
他瞧着錢景春那被打的通紅微腫,一片一片鼓起的,佈滿滄桑和疲憊的臉,疑惑道:“你這臉是怎麼了?”
但錢景春被點了穴道,說不出來話。
若是寧容左出手解了他的穴道,皇上正盯着,被發現就不好了。
“父皇。”他淡淡道,“您這宣明殿裡怎麼有蚊子啊?”說着,還伸手拍了個空心巴掌,以示自己的誠實。
皇帝聞言,下意識的擡頭看了看。
寧容左趁機,取下手裡兼毫的筆帽,‘嗖’的飛出去解放了錢景春。
那人的身子驀地鬆泛下來,一下子趴在了身前的書案上。
皇上連忙道:“錢卿這是怎麼了?”
寧容左認真道:“瞧瞧蚊子把錢尚書叮的。”
皇帝疑雲滿頭,這怎的不到幾分鐘,臉就成麻子了。
錢景春此刻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撐起身子,艱難的笑着,用那被扣子打腫了的厚厚嘴脣扯了一個微笑:“皇上,得薰香啊。”說完,又趴了下去。
江淮在對面看着,心生絲絲愧疚,卻不想旁邊那人伸手在她的臉上狠狠的掐了一下,她嘶了一聲,不悅的回頭看他。
只見寧容左指着她通紅的臉,淡淡道:“你瞧,御侍大人也沒逃過那蚊子的毒手,好好的被胡叮了一口。”
皇帝瞥眼過去,眉梢微挑,不知道信了還是沒信。
兩分鐘後,他吩咐道:“秦戚,掌香。”
秦戚一愣,他方纔站在銅鑼旁,從頭至尾看的清清楚楚,瞧了一眼皇帝,連忙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