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許安然一樣,對於這樣一場意外,魏峰一開始也覺得是一場安排好的邂逅,畢竟,這幾年這樣的事情發生得太多了。所以,心裡並不在意,甚至可以說有些厭煩。
直到秦旖旎暈倒。那一刻,他回過頭去,秦旖旎倒在寬闊的廣場中央,寒風依舊簌簌吹着,周圍人來人往,秦旖旎纖瘦的身體就在這樣的情境下,顯得分外羸弱,彷彿就要隨風而去。那張削瘦的臉頰上的蒼白,也在他的眼中瞬間放大。
他向來不是愛多管閒事的人,更何況這樣一種讓他逃都來不及的情況之下。所以,他轉回頭,假裝沒有看見,繼續往車庫走去。他不管,自然會有人來管的。
但直到車從車庫開出來,依舊看到秦旖旎倒在廣場中央,竟是無人問津。許安然也不知所蹤。興許,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廣場一旁的開張慶典上,無暇去顧及這樣一個陌生年輕女人的存在。
但他還是不想去管。於是在車上遲疑了片刻,大概一兩分鐘後,終於還是走下了車。
他重又走到秦旖旎身邊,卻沒有立刻去扶起她,只是盯着她的臉仔仔細細地看了看。慘白如紙,連嘴脣都沒了血色。如果真有人爲了認識他來裝病,能裝成這樣,那也算得一種本事了。
伸手將她撈起來,打橫抱起,快步往超市的醫務室方向走。這算他這幾年來第一次管這樣的閒事了吧。他在心裡自嘲着。
秦旖旎從昏睡中醒來,是在半個小時後。眼前的景象並不是她所熟悉的,雖然她已經習慣於這種白到全然讓人膽顫的環境。
頭依舊有些疼,卻不妨礙細微的聲響進入耳朵。
“啊,劉醫師,你說她是精神病?”是個女聲,好像在哪裡聽到過,此刻語氣煞是誇張,聲調與聲音都提高了不少。
“根據她隨身攜帶的藥品來看,應該是精神方面存在一定的障礙。不過剛剛已經服過藥物了,現在應該沒什麼問題了。”一個男人的聲音。
秦旖旎轉過頭,瞧見了一旁桌上的藥瓶,輕嘆一聲。藥物對她來說,已經是家常便飯,卻也不想在外被人當成神經病。即使,她真的是精神上存在障礙。
“那,我們魏總剛剛還抱了她!這……”女人這次的聲音明顯急了,似乎很是嫌棄的樣子。秦旖旎也聽出來,是方纔那個叫安然的女孩的聲音。精神病人被人歧視,算是很正常的事情,而在這個女孩兒這裡,似乎尤其
。
可能覺得許安然這話說得有些沒頭沒腦,那醫生老半天沒有回答,過了半晌,才道,“許小姐放心,抑鬱症應該是不會傳染的。魏總應該沒事。”
說完,門外半晌沒有聲響。
秦旖旎因爲剛剛服了藥物,仍有些睏倦,集中精力聽了門外這幾句話,睏意便再次襲來。迷迷糊糊地,半夢半醒間只想起,那個和陳醉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已經知道她是個精神病患者了麼?不知怎地,心裡莫名有些失落。雖知道他並不是陳醉,但潛意識裡還是不想讓他知道。
再次醒來時,天已向晚,窗外夜幕半垂,穹窿之中,似隱隱有薄雲浮動,月影疏疏,星子稀朗,卻不礙於人間繁華錦繡,漫漫蕩蕩。
醫務室裡,熾白的白熾燈光透灑下來,照得一室全白更是蒼白。
秦旖旎覺得口有些渴,嘴脣乾得似乎要裂開來,嗓子裡也好像裂開了好多幹涸的傷口。這是服藥完後的正常現象。在療養院的時候,每天都有李護士的悉心照拂,服藥完久睡之後,即使李護士因有事不在身側,也會早早地備好一杯溫水放在她觸手可及的位置。
但眼下,並不是在療養院,便也無人來照料這些。
她全身無力,勉力撐起軟軟的身體,想要下牀去倒杯水。水在離牀三四丈開外的一張小桌上。
腳剛剛着地,小桌邊的門動了,她的動作生生停在那裡,眼睛盯着門。然後,她看見了一雙皮鞋,一身筆挺的西裝,再然後,是那張與陳醉幾乎一模一樣的臉。霎時,她動不了了,即使在心裡已經知道,那不是陳醉,只是一個跟陳醉長得一般的叫做魏峰的人。
但有時候,人的情感,從來不是理智可以控制的。或者說,她只是一時還無法適應過來。待再過段時間,一切便又會恢復了,恢復到死水一般的沉靜。
“是要喝水嗎?”魏峰直接忽視她臉上的神情。比這更誇張的表情,他在今天下午已經領受過了,何況之前,也不是沒有遇到過。
秦旖旎回過神來,只是點了點頭,魏峰徑直走到那張小桌前,眼睛在桌上逡巡了一番,轉而拉開小桌旁的小抽屜,從裡面拿出一隻一次性塑料杯,清洗一遍之後,麻利地倒了杯水遞了過來。
“將就着喝吧!”他面無表情地付了一句。
“好,謝謝。”秦旖旎接過,臉上也早已恢復了平靜,只低着頭慢慢地抿了口水。水是冷的
,在這樣的冬日裡,在溫熱的口腔裡放肆凜冽,像一朵冰花炸開在嘴裡,撕裂着喉頭。但比忍受乾渴總是好很多的。
遞完水,魏峰稍稍走開一點,看了看那張窄到不可思議的牀,再看了看牀邊那張似乎一坐就要垮掉的小凳子,眉頭微微動了動。轉臉看向低着頭喝水的秦旖旎,正要開口,門猛地再次從門外被撞開。
“魏總……”推開門的是許安然,看到魏峰插着口袋站在那裡,怔了怔,叫魏峰的時候聲音卻明顯是興奮的。
魏峰轉頭看她一眼,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了。
“魏總,你怎麼還在這裡,你不是已經回去了麼?”許安然有些奇怪地問了一聲。
魏峰稍稍停頓了一下,“我回來還要點事情,順便回來看看這位小姐,畢竟,今天是開張的好日子。”
秦旖旎握着的水杯裡的水微不可察地動了動,興起一絲淺淺的漣漪。畢竟,今天是開張的好日子,所以還是確保不要出什麼不好的事情,帶壞了運道麼?
原來,只是爲了這個。
許安然一聽,臉上的春花又漾開了。
“還是魏總想得周到!”接着,稍稍走近一些,對着秦旖旎問,“這位小姐,還不知道您貴姓呢?”
“我姓秦。”秦旖旎放下水,簡短回答,望着近在咫尺的那朵春花,笑得有些蒼白。
“哦,原來是秦小姐。現在天已經黑了,秦小姐你好點了嗎?”
天已經黑了,如果好了,差不多該走了,這是言下之意了,再沒有眼力勁也聽出來了。但秦旖旎也覺得,人家沒什麼不對。今天確實是她麻煩了別人。
“恩,已經沒事了。謝謝你。”接着,她轉頭,帶出一抹微笑,“還有魏先生你。”
儘管,他只是爲了不讓她壞了運氣。但不能否認,今天多虧了他。
許安然笑,卻有些勉強,或者是被秦旖旎聽出言下之意後的窘迫。魏峰面上依舊沒什麼表情,只覺得白熾燈下,秦旖旎的臉色,連帶着目光,都有些蒼白。她像一張迷失在海上的小舟,等着人來救贖,在經過他時,她奮力地呼喊,卻被他無情地無視,爾後,她只能絕望地繼續飄零。於是乎,她收起哀求,企圖堅強,飄飄蕩蕩,漸行漸遠,帶着孤單的倔強,離他越來越遠。
這一秒的她,倏爾讓他有了一種悽美的感覺,比之下午的眼淚,更是讓人心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