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明遠心情看上去似乎還不錯，站在那裡，臉上笑意竟有些燦爛。秦旖旎心裡暗暗又驚了一跳。
“你……你怎麼來了？”秦旖旎還是忍不住將心中的疑問問出來口。
這話怎麼聽着都覺得是有點不歡迎他，楊明遠卻心情甚好地沒有跟她計較，臉上笑容依舊，轉頭看看夜色，“剛去了趟外地回來，順便經過這兒，就來了。”
他答得隨意，好像是出去了一趟經過了自家樓下的菜市場一般。這要換做平時，少不得楊明遠又要跟秦旖旎較勁上一段，臉早就冷下來了。
也不知怎麼的，他今天這般，倒像是換了個人，脾氣好得有些不像話了。
秦旖旎垂了垂眼簾，終於還是決定不去破壞他的好心情了，便也沒有當面戳穿他。她疑惑的是，他是否真是剛從外地回來，還是一直跟蹤着她。如果是跟蹤，那……今天她遇見魏峰這段，是否也已經被他知道了。
“怎麼出來一趟，也不多穿點兒。”正晃神間，楊明遠已經將身上的西服脫下來，披在了秦旖旎肩上。
秦旖旎感到有些不自在，身子微微僵了僵，卻沒有立刻擺脫他的手。楊明遠肯定也察覺了，笑容微微一滯，卻選擇了忽視，仍是笑着。
“這是出去打算幹嘛？”楊明遠說着，擡手看了看錶，眉頭擰了擰。
“哦，沒事，安眠藥吃完了，得去買。”
這下，楊明遠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些，“睡不着？”
“老毛病了，你又不是才知道。”秦旖旎答得更是隨意。
雖然早就知道秦旖旎有這毛病，在進了療養院之後，從李護士那裡也知道她的失眠症越來越兇，但看到她今天這麼晚還出去買藥，還是有些驚訝。不到萬不得已，也沒人會願意這麼冷的天，還去街邊溜達一圈兒。
“要不，我陪你去買吧！”
秦旖旎擡頭看他，卻只見他臉色微斂，笑意雖不像方纔那麼深，
卻也平和。她以爲他聽她如是說，應該會說幫她去買，就算按照紳士風度的角度來說，也應該是這樣的答話。卻不想，他今天的好心情，卻沒有讓他那麼紳士。
但她總不能主動開口讓他去買。畢竟，他們之間，早不是最親近的人了，何況夜已經這麼深了，他沒有義務冒着嚴寒去給她買藥。
“不用了，你剛出差回來，早點回去休息吧，我自己一個人就行了。”想了想，還是婉拒最合適。她從來寂寞慣了，多一個陪着，和一個人沒甚差別，反倒是旁邊忽然多出一個他，她會感到不自在。
楊明遠面色一凜，繼而說了一句讓氣氛有些尷尬的話。
“你覺得這個時候我會讓你一個人嗎？”有着微微的怒意，連帶着臉上的笑意都斂住了，明明是讓人感動的話語，卻被他說得那樣霸道，反倒是讓人惱恨。
秦旖旎覺得真是頭疼。看來又來了，她還是一個沒忍住，把他的好心情破壞殆盡了。但這話他說得確然不合適。
如果說，秦父離世時，他能這樣對她說一句，那麼，眼下他們二人的境況，何至於此。
這一時靜默，讓兩人都尷尬異常，眼看着楊明遠生硬的接話也爲續不下去了。
“明遠。”秦旖旎擡起頭，深深吸了口氣，還是將別在心口的那句話說了出來，“如果曾經，你這樣對我說，我會非常感激，我也相信我會繼續全心全意愛着你，直到現在。”
楊明遠臉色變了變，似乎知道接下來那個但是了。
“但是，世上沒有如果，一切不能重來。可你能決定眼下。如果現在你能讓我一個人，以後都讓我一個人，我想我依然會感激你，儘管，我已經不愛你了。”
楊明遠雙手撐拳，緊緊盯着地上某個位置，眼裡山水萬千，變幻莫測。
“已經拖了三年了，再拖下去也沒有意義。這樣的結局，對你來說應該算是圓滿的，你已經得到了你要的東西，放了我之後，你就完全徹底地擁有了這一切。何樂而不爲呢？”
秦旖旎重複着這三年來已經說過無數遍的話語，她不放棄，他不放棄，她便只
能繼續堅持。
楊明遠不答話，臉色愈加難看。秦旖旎早已經習慣了，每次她這麼說，他必定變臉，彷彿經歷着巨大的糾結。
她嘆口氣，呼出的白氣在冷凝的空氣裡凝滯成白氣，幽幽散開。
“其實你現在已經是贏家，我離開後，你便是徹底的贏家。”說完，秦旖旎正要轉身離開。楊明遠卻終於開口了。
“你怎麼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
秦旖旎怔住了，這話問得着實奇怪，她怎麼能不知道他要的是什麼。她秦家的鉅額財富，他鵲起的如日聲名，他如肖娉婷一般的如花美眷……這所有的所有，不是他所要的麼？而且，現在除了將她掃地出門，這些他都一一盡在掌握。難道，他還有欲得而未得到的麼？
人心從來都是最貪婪的，永不能滿足。是她低估了楊明遠，還是她想得太簡單？但她實在想不出，還有能有什麼，是他想得到去還未得到的。
“那你告訴我，你還有什麼想要的，如果我能幫上忙，我會盡力的。只希望在那之後，你可以放了我。”她沒有將那些赤果果的話語呈現出來，儘管楊明遠曾經體無完膚地傷害過她，但她也不想到得最後，如此狼狽的收場時，還要再添上幾分怨恨。
而她這回答，真真是大度得讓人無話可說。她這是要以德報怨麼？
楊明遠微微擡頭望着天空，苦笑。他多希望這時候的秦旖旎能夠再爲他小氣一回，可這竟已然成了遙遠的奢望。
他低頭看着滿臉真誠的秦旖旎，聲音微微有絲不可察覺的顫抖。
“秦旖旎，你說我是贏家，你知道你爲什麼輸了嗎？”
秦旖旎不答，或者說她並不明白他這到底在問的什麼。
“你輸就輸在，你的所有以爲，都只是在自以爲。”
說完，楊明遠再次掉頭就走，全然不給秦旖旎反駁的機會。秦旖旎站在那裡，怔了好半天，如半年那一幕的複製一般。
楊明遠開着車在路上狂奔，手彷彿要將方向盤掐碎了。秦旖旎說得不錯，他贏了，在這場角逐中，他幾乎贏了所有，唯獨輸了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