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青向他微笑,臉上沒有絲毫侷促或不安,有條不紊地說,“聞姬小姐在電話裡,還和我提到了杜設計師,說杜設計師的蝴蝶胸針,她也覺得頗有意思,但用料方面,她個人不怎麼喜歡暈彩貝殼這一類的東西。杜設計師,你真的在設計中,建議聞姬小姐使用暈彩貝殼?”
溫和的眼眸深處,藏着一絲得意和揶揄。
聞姬小姐確實第一眼就看中了杜雲軒的設計,如果杜雲軒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就去和聞姬小姐見面,並且按照她的意見,把暈彩貝殼改爲其他價格高昂的寶石,那麼這個定製設計單必然落入杜雲軒掌中。
但杜雲軒剛好請假了。
而卓青在這次的定製設計上也花費了很多心血,他交出的設計稿並不差,何況,他從來就不是輕易認輸的人。
得知聞姬小姐還沒有真正和杜雲軒達成共識,經常和上流社會打交道的卓青,當夜就覓得機會,在某個宴會上和聞姬小姐見了一面。一番交談後,他成功地探聽出聞姬小姐對自己設計不滿意的地方,並且立即認真誠懇地對設計作出修改。
而且,也很成功地讓聞姬小姐相信,一個在設計中採用暈彩貝殼這種不入流材料的設計師,絕對沒有給予客人足夠的尊重。假如英國女王的王冠中央嵌着的不是鑽石,而是一塊貝殼,哪怕那是宇宙間最漂亮的貝殼,也只會引來一頓恥笑。
杜雲軒沉默着,淡漠地看着卓青。
卓青溫和地回看着杜雲軒,心內好笑。
這漂亮的同事確實極有才華,就是有點傻傻的倔氣,暈彩貝殼好看是好看,但珠寶是有錢人的玩意,對待高端客戶,不僅要設計出美麗的珠寶,還要摸準人家不買最好,只買最貴的心理。
不用珍稀名貴的寶石,不夠奢侈,怎麼能讓整天愁着怎麼花錢的vip客戶滿意呢?
杜雲軒,你慢慢學吧。
古策走進萊亞珠寶總部的一號貴賓室,坐在沙發上,接過美麗的接待小姐笑盈盈奉上的一杯大紅袍。
“古先生,請您稍坐一坐,我把您有興趣的那幾樣珠寶取出來。”劉經理向他解釋一句。
“不急,慢慢來。”古策悠閒地笑着。
確實不急。
應該說,他挺享受待在這間貴賓室的感覺,劉經理走出房門後,古策一邊享受着名貴的茗茶,一邊沉默地看着被關上的房門,回味着胸膛在過去某個時刻被猛然塞入渴望和目標的滋味。
珠寶行的貴賓室,是專爲vip客戶挑選購買名貴珠寶而設的,在這裡常常要交易價格嚇人的珠寶,保安措施極強,裝修也格外華麗,就在古策左手邊的牆上,嵌着兩顆鉑金鑲鑽的圓形凸起,看似奢華的牆飾,其實一個是接待人員的呼喚按鈕,另一個則是警報按鈕。
但是,讓古策在意的並不是這些,而是那扇門。
古策清楚地記得,第一次走進這扇門,是去年三月。
從孤兒院出來後,他已經不記得自己走過多少次生死的鋼絲,既有血腥的絞殺,也有暗處的陰謀,等到領着一班兄弟打下江山,坐穩王座,他開始像從前無數次在生死邊緣咬牙發誓的那樣,要盡情享受人生的快樂。
只是……所謂快樂,不過仍是衣食住行,不過衣得華貴、食得精緻、住得奢靡、行得囂張。
有錢有勢,有英俊的相貌,女人也蜂擁而來,有愛慕虛榮的,有確實對他傾注芳心而含羞脈脈的,更有瘋狂倒追的。
古策過得相當滋潤,這位黑暗帝王,無所不有,又可以無所不爲,當然可以活得比任何人都瀟灑自在,肆意盡興。
除了每一次狂歡後,酒意散盡,睜眼看着頭頂在黑暗中只餘隱隱悽清輪廓的天花板,萬籟俱靜中,會有那麼一絲宣泄後的空虛,一絲惘然。
這時候他會摸摸自己的胸口。
結實的肌肉下,是跳動的心臟,跳得很有力,可惜,有點冷,有點硬。
別人都以爲二十多歲成爲黑暗帝王,是多麼意氣風發,可惜別人從來沒有想過,二十多歲在黑白兩道拼出這樣的地位,更意味着這段不長的生命中,要比任何人都經歷得多。
經歷多,傷口也多,傷口多了,感覺就會遲鈍、麻木。
所以古策的瀟灑自在,肆意盡興,其實並沒有多瀟灑,總無法太盡興,就像一個窮人,多年來常常咬破舌頭來抵抗痛苦的飢餓感,某一天中彩票發了財,買來各種昂貴美味的食物,但吃到嘴裡,傷過太多次的舌頭已經嘗不出酸甜苦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