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峰你在說什麼啊?我還沒有輸,再過一會兒說不定就能贏了!”見到夏遠峰竟然替自己認輸,自感狀態正好的夏悠竹大爲着急,疾聲抗辯着。
“別動!”夏遠峰將手掌按在了夏悠竹肩膀上,聲音中竟然還帶着一絲緊張。
“可是……”夏悠竹還待再說,卻忽然感到一陣寒意自丹田處升起,連帶着全身真氣都不由得一窒。她激靈靈地打了個寒顫,一時之間卻是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其他人沒有發覺夏悠竹的異樣,不過對夏遠峰的主動認輸卻也沒有感到多少意外。因爲包括沐追雲、馮紹謙幾人在內早已知道雙方的差距,明白若李冥寒真的全力出手的話,夏悠竹根本堅持不到現在。雖然沒有看到自己想看到的內容,但既然對方已經認輸,身爲這件事發起者的馮紹謙還是需要來處理善後事宜。他來到了衆人面前,先是跟夏遠峰打了個招呼,而後也沒有說多餘的客套話:“既然夏師妹你們已經認輸了,那麼方纔作爲賭注的這個條件,現在依然還算數吧?”
“方纔說的是:在比鬥中贏的人才有資格提條件——贏她的人是你嗎?”難得的是,沐追雲此刻居然出面說話了,而且話中的內容更是隱含挑撥之意。馮紹謙聽了這話心中一怒,冷冷地看了沐追雲一眼後又轉向了李冥寒。後者灑然一笑,無所謂地道:“同爲上邪派弟子,我贏與大師兄贏有什麼區別嗎?大師兄如果需要的話,這個條件我就讓給你了,由你來提又有何妨?”
雖然李冥寒這句話看似沒有任何不敬的地方,但馮紹謙還是覺得聽着很刺耳。“不用了,你自己得來的東西,留着你自己用吧。”留下這麼一句話,馮紹謙一拂袖子,帶着一衆弟子轉身離去。李冥寒淡淡一笑,向着朝暮閣衆人拱了拱手後也打算離開了。
“等、等一下!”夏悠竹經過方纔一番運息調理,知道自己不知何時被對方做了手腳,這一場比試的確是輸了。她強忍着身上的寒意,上前一步說道:“既然是你贏了,我也不是輸不起的人,儘管提出你的條件吧。”
“條件?”看着夏悠竹明明一副心中忐忑卻硬要裝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樣,李冥寒上前一步,低下身來似笑非笑地問道:“什麼條件都可以?”
夏悠竹心中一寒,這時才感到方纔提出的賭約有些不妥,以至於現在將自己逼到了一個不可測的境地。萬一對方要……面對着李冥寒那意味不明的目光,夏悠竹忍不住退了一步,顫聲道:“你、你儘管說出來。要是條件太過分的話,我大不了就是一死,那也不算是違背了約定。”
“悠竹!”夏遠峰眉頭一皺,冰冷的目光望向了李冥寒:“我勸你不要提出太過分的要求,否則對大家都不好。”
“哦?你這算是威脅嗎?很遺憾,我這個人有時就喜歡強人所難,所以你們還是有些心理準備比較好。”面對夏遠峰滿含威脅的目光,李冥寒毫不在意。他話鋒一轉,再度說道:“不過現在我還沒想好,等到什麼時候我想出怎麼用這個條件了,再來找你們吧。在此之前——”
李冥寒走到夏悠竹面前,低聲說道:“先熬過這一關再說吧。”
“等等!”
眼見着李冥寒再度轉身,這次卻是夏遠峰出聲叫住了他。後者回過身來:“怎麼,夏兄今日莫非打算不讓我走出這個大門嗎?”
“願賭服輸,這我也沒什麼好說的。只不過你們既然能趁着我不在,誘使悠竹答應這一場比試,那麼敢不敢再與我鬥上一場?若是你贏了,我也可以答應你一個條件;若是你輸了,我也不要其他,把你對悠竹的那個條件取消就可。”夏遠峰上前一步,重新提出了賭鬥。
“哦?你與我?比劍嗎?”李冥寒不置可否。
“比劍,亦無不可。”以方纔所見,雖然知道就算不限兵器公平打鬥,自己也未必能穩勝對方,何況用着自己並不習慣的劍,但夏遠峰卻是不得不提出這一場比試。讓李冥寒手握這樣一個條件是一件很危險的事,他不想對方憑着這個條件最終對夏悠竹乃至對朝暮閣造成任何傷害。
李冥寒盯着夏遠峰看了一會兒,而後眼睛又向沐追雲掃了一眼,笑着回答道:“你看到了吧,他就不會提出這樣的比鬥,爲何?”他轉過身去,走出朝暮閣大門的時候也留下了最後一句話:“因爲我們都知道零與一、一與二的差別哪個更重要一些。”
望着李冥寒遠去的背影,衆人擔憂之中也帶着一些不解,更多的是對此人深深的忌憚。尤其是夏悠竹,她總覺得李冥寒之前的幾句話中蘊含着更多的含義。等她想不出個所以然而擡起頭來的時候,眼前出現的依舊是兄長滿含擔憂的目光:“悠竹,你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沒有啊,你這是怎麼了?打都打完了,我又沒有受什麼傷,能有什麼事?不過遠峰你這個傢伙,誰讓你隨便幫我認輸的?那個傢伙來來去去也就那麼幾招,頂多使點見不得人的手段,我要是再堅持一會兒——”
夏悠竹的聲音戛然而止,一陣徹骨的寒意自她身體各處急速升起,瞬間佈滿了她全身。一霎那的時間,夏悠竹整個人瞬間僵立,一層冰霜般的物體覆滿了她全身。“好冷——”這是夏悠竹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個念頭,模模糊糊中她彷彿聽到身邊幾個人焦急的驚呼聲,而後整個人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悠竹!”
“悠竹姐姐——”
…………
距離朝暮閣不遠處的一個街角,馮紹謙沉着臉一言不發地站在那裡,身邊蔣無波等人此時也都閉目安靜等待着。只不過他們自然不是在等李冥寒,而是——
馬成耳朵急速抖動了幾下,而後張開了眼睛看向馮紹謙:“大師兄,他離開了。”
聽到他這話的一行人都睜開了眼睛,馮紹謙問道:“他們都說了些什麼?”馬成連忙將李冥寒與朝暮閣一行人的對話複述了一遍。原來馬成在上邪派雖然不以劍術聞名,未能進入十大弟子之列,但熟悉他的師兄弟卻沒有一個敢小看他,因爲他覺醒了一種特殊的神覺——雙神覺之“隔牆之耳”。這種類似於傳說中順風耳般的神覺能讓他在集中精力時聽到數裡範圍內的細微聲音,自然也包括人的對話聲。在當初覺醒神覺的時候,馬成並不敢將自己的這一神覺公佈出來,因爲他知道他的這個神覺意味着什麼——十有八九,他會被所有人孤立,因爲誰也不希望身邊有着這樣一個時時刻刻能偷聽到自己與他人機密談話的人。不過後來有一次他的神覺還是被馮紹謙發現了,後者經過一番思考,想了個辦法讓馬成爲他所用。當然,平常的時候,馮紹謙是絕不會讓馬成住在離自己近的地方的,一般情況下是他在萬峰嶺的時候,對方就得呆在劍城,反之亦然,等到需要對方的時候纔將他召來。儘管如此,這些年來馬成還是爲他辦了不少事:靠着他的“隔牆之耳”,馮紹謙捏着不少潛在敵手的小辮子,可以說爲他鞏固自身地位提供了不少便利。
此時聽完馬成轉述的對話,馮紹謙臉上不見喜怒,而是轉而問了問蔣無波和方仲夜:“你們怎麼看?”
蔣無波和方仲夜對視一眼,還是前者發話了:“這件事有蹊蹺。以他一向謀而後動的手段,本來這次過來是我們臨時帶上的,他不該如此喧賓奪主。可方纔他卻冒着翻臉的後果搶了我們的出手,這可不合情理。”
“他可能是爲了那個條件。”方仲夜接口道。
“條件?他要那個條件幹什麼?”
“誰知道呢?說不定他是看上人家姑娘漂亮,想借着這個條件把人家娶回去做老婆——七師兄還是單身吧?”方仲夜這句損人的話用他那特有的不鹹不淡的語氣說出來,立馬讓他周圍衆人臉皮**了幾下。
“十師弟,你可真是——”蔣無波強忍住笑,或許是覺得心有同感,他之後卻是點了點頭:“不過你說的或許也有些道理,那位夏師妹長得的確是不錯……咳咳,那個我們還是談談他真正的理由吧。”眼見着馮紹謙不善的目光望了過來,蔣無波連忙轉回正題。
“我覺得,還是那個條件的問題。或許,他也是想插手我們這一塊事物了。”方仲夜的話讓衆人眼神一凝,他繼續說道:“你們沒發現嗎?凡是我們要做的事,到得最後他都會找個切入點來插上一手:帶領弟子們修煉那件事是如此,前段時間組織門派三年一度的劍試是如此,今日這件事恐怕也是如此了。當然,現在我還不清楚他是想分薄我們的功勞,還是說——”方仲夜淡淡地望了衆人一眼,說出的話卻讓幾人心中一跳:
“他想擁有自己的勢力?”
聽完這句話後,衆人再度陷入了沉默。良久,蔣無波才斟酌着道:“不無可能。以他的武功,今日對夏悠竹的時候根本就無需花費這麼多時間,可他卻一而再、再而三地手下留情了。甚至可以說,他簡直就像是爲了不讓對方太過難堪而故意拖延着時間,甚至在對方覺醒神覺時都沒有打擾。如果不是他對那個夏師妹有什麼別樣的心思,那就說明:他想不戰而屈人之兵!之後對方不是主動認輸了嗎?這已經說明了一些問題。現在的結果是:他既賣了對方一個人情,又手握着一個重要條件,若以此爲基礎一步步將朝暮閣最終納入我上邪派,只怕這部分勢力整個都要打上他的個人印記。”
蔣無波的分析合情合理,只不過卻無法讓馮紹謙高興得起來。想到今日一番忙活,卻可能爲他人做了嫁衣裳,而原本想要觀察李冥寒實力的想法也未能實現——馮紹謙心裡忽然生出一團邪火。他冷冷一笑,咬牙切齒地道:“想要做人情、發展勢力?哪有這麼容易!老六,馬上回去把卓一飛給我殺了。我倒要看看,結下這個樑子的雙方,還有什麼理由走到一處去!我們得不到的東西,就算毀掉,也絕不能讓別人得到!”
“這個……”蔣無波目光一閃,正要說話,方仲夜卻先一步開口了:“大師兄,這隻怕不妥。”
“有什麼不妥?”馮紹謙冷冷地望了過來,方仲夜倒還不爲所動,只是順着自己的思路講下去:“今日面對朝暮閣,先出面的是我們,現在大部分人只怕都已經懷疑卓一飛是在我們手上了。如果我們現在下手將他殺了,朝暮閣的人只會將仇恨放到我們身上,而不會對七師兄有多少怨恨。我們兩方結怨了,七師兄卻在一邊看熱鬧——或許這反而正是他想看到的。所以,我們此刻不宜輕舉妄動,某種程度上反而要保證卓一飛的安全。”
衆人這麼一分析,愕然發現不管走哪一步,都有落入李冥寒算計的可能。而原本是他們手上籌碼的卓一飛,此時竟也成了雞肋,不禁滿是憋悶。只不過事後才分析出這些條條道道,實在是已經晚了一步。想到李冥寒隨意一招出手就能掌握這麼多主動權,衆人內心感到憋屈的同時也泛起一股深深的寒意——
李冥寒,人如其名,真是一個讓人感到心裡發寒的可怕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