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榮玲再次幫施敏清理擦拭一下臉上的淚痕,提醒甲肝病人的情緒很重要,囡囡又小,自然要特別注意不要在囡囡面前有任何流露,一番清理後二人方纔離開。分開後李見亮直奔醫院大門,不曾想半道被侯榮玲領進一樓的醫生辦公室,拿出一看就是事先準備好的一瓶酒精棉球,自己一邊擦拭一邊示範,讓他用酒精棉球給雙手消毒。
“阿玲,看你這醫學院讀的,至於嗎?”
“當然。這甲肝傳染性特強,現在這醫院到處都是甲肝病人,再說一會兒我們要坐公交的了,這樣對大家都是有好處的了。”
李見亮見她擦拭雙手的認真樣,話說的也有幾分道理,也就拿起酒精棉球敷衍起雙手。侯榮玲利索的消毒完自己的雙手後,從藥瓶裡拿出二個酒精棉球,拽過李見亮的雙手。
“沒看出來,我們的阿亮也有做事不認真的時候。”
說着,面對被拽過來的雙手,不容分說替他消起毒來。可能是由於酒精的作用,帶走了彼此的熱量,李見亮感覺被侯榮玲握住的手冰涼,酒精棉球觸及的地方還有一絲呵癢,好在酒精的冰涼感有點鎮癢作用,看她的認真勁,就由她去弄了。
去上醫大附院中途要轉二輛公交,坐車的人遠少於李見亮印象中的上海公交車。上車後侯榮玲緊挨着李見亮坐下,輕聲問道:“你中大畢業有什麼打算?”
看到李見亮疑問的神情,補充到,“有考慮出國嗎?比如,去美國?”
這個問題先前他只有和吳歡談論過,因爲歷史系的竇老,曾經明確提出,讓他把他的畢業論文的數學模型推廣到包含太平洋國家,因爲世界今天的互相影響已遠大於五十年前,特別是他的模型中歷史偶然性事件ξ的三維度設計系數η、μ,如果能被太平洋沿岸國家歷史所驗證的話,那無疑將提升這篇論文的分量一個數量級。所以竇老強力建議他去美國,好好研究一下西方社會與西方歷史。對此吳歡也很是支持,併爲此決定,下學期她要選修西方藝術,爭取也獲得公派留學的資格去找他。而現在,吳歡已永遠地留在了這裡,這段時間突發事情太多,他必須要好好捋捋。
“這麼說,你準備去美國深造?以你的成績,哈佛醫學院應該沒問題。”
“我可能想去約翰霍普金斯的醫學院,我對遺傳醫學很感興趣。”
“聽說過,很厲害的學校。”李見亮肯定到,由於不想在這個問題上談論自己,緊接着說道,“在美國學醫的不愁畢業找工作的,而且是高薪。”旋即轉化話題。
“囡囡的病情到底怎樣?嚴重到什麼程度?”
“你大姐沒告訴你嗎?很嚴重的。”
“說了一些,但不得要領,可能思路亂吧。”
“專業的說,目前主要是體內電解質紊亂,輕度腦水腫,有肝腦綜合症方向發展趨勢,危及生命的。”
“有什麼好的辦法嗎?”
“不好說,放心吧,上醫大附院很牛的,應該有辦法。”
此時車上兩個老人似乎認識,已在車上的老年男子對剛上車老太說道,“劉家阿太,你這是去哪裡啊,這個天還出來啊。”
“王家老哥,你還好呀!我們老年人不在乎的。 再說,”
“謝謝儂!謝謝儂!”看見李見亮起身讓位,阿婆連聲道謝。
“年輕力壯的都生病住院,總得有人做飯送飯的呀。”
“你家這是誰住院了,什麼毛病?”
“還不是這個溫病,這許多人得這毛病。家門口醫院都住不進去,還好,奶末頭兒子單位華生電器老結棍,總算住進單位的醫院,就是離家遠了點。”
“還是阿拉老年人老綠,阿拉囡恩倒是住在家附近地段醫院,但一家銀要吃飯啊,阿拉得每天給他們一家去做飯。”
侯榮玲也起身離開座位,雖然車內沒有需要讓座的對象。她站在李見亮身旁,一手抓住身旁的把手,一手挽住李見亮的胳膊。
“報紙上說,都是毛蚶惹的,阿拉吃了一輩子的毛蚶,也沒有見過阿拉上海銀生這病。”
“娘娘,這次真的是毛蚶引起的甲肝大流行,報紙上說的很有道理的,阿拉吃毛蚶生吃是不講衛生的。”同車的一位四十歲不到的女子一邊說道。
“是的呀,說到衛生,弄堂裡公用水龍頭、早晨起來家家倒馬桶,那能做到多衛生。”
“就是,就是。”
“阿拉上海銀這次觸黴頭的了。”
同車的三言兩語,相互訴叨起來,一時車廂裡亂哄哄的。上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停車啓動拐彎剎車,公交的車廂搖晃的厲害,李見亮的胳膊早已被侯榮玲的手緊緊地挽着,遇到慣性大的時候,身體貼得更近,像一對上海標準的情侶。
人到上醫大附院,醫院裡的情景比地段醫院那裡更嚴重,四下所有空間到處都是病人,大都是肩扛手提拿着住院行李的人,一副嚴重超員的亂哄哄的樣子,醫護人員更是異常忙碌,走路都帶着小跑。
侯榮玲似乎很熟悉,帶着李見亮直接來到醫院行政辦公樓的五樓,院領導辦公層。邊走邊介紹,她大四外科學的授課老師也是她畢業論文的導師,上海著名腦外科專家,同時,或者說首先他也是這家醫院的副院長,姓傅。
侯榮玲示意李見亮在外面等她一下,她敲門,聽到一聲“請進”後,獨自推門進去。大約二十分鐘不到,侯榮玲開門出來,身後跟出一位五十來歲的的中年人,這應該就是傅院長了。
李見亮趕緊上前一步,侯榮玲介紹到,“這是我高中同學李見亮,阿亮,這位是傅院長,也是我的導師。”
“傅院長,您好,給您添麻煩了。”
“那裡,小夥子轉告你家人,不要着急,儘快去辦手續,住進來,我們會有辦法的。”
“謝謝您,謝謝!”
“傅老師,那我這就帶阿亮去辦轉院手續。”
“對了,你剛纔好像是說病人是他侄女,是吧?才七歲,這個路上不好走的了,這樣,我來看看,醫院的救護車在不在。”
說完不等他們反應,已返身來到辦公桌前,拿起電話,撥起號碼。
“車隊嗎,我是傅年高呀,小李,是吧?你好,救護車在家嗎?在的啊,好的,你安排一下把車開到醫院大門口,出診接一個轉院病人,好的,有家屬,我讓他們在醫院大門口等你。”
看到傅院長放下電話轉身過來,李見亮聽得真切,沒想到會如此順利,真是吉人自有天相。
“真是太好了,謝謝傅老師!”
“太謝謝了!傅院長,回頭我一定讓我哥嫂親自來感謝您。”
“不用的了,趕緊去吧,救人要緊,一路注意安全。”
“傅老師,再會。”
“再會。”
下得樓來,侯榮玲拉住急於往外走的李見亮。
“等一下。”
“怎麼了?”
“你跟我來。”
說完轉身進了邊上的急診科,好不容易看見一個熟悉的人。
“張老師,我是阿玲,記得吧?”
“當然記得,阿拉阿玲老漂亮額。”
“張老師,我可以用一下電話外線嗎?我有點急事。”
“啥子事,不要着急,那兒,電話在那兒。”
順着侯榮玲稱爲張老師手指的方向,最遠處的拐角牆壁上有個正方形的洞口,放着一部電話,可能是便於兩邊房間的人使用電話方便。
“阿玲,記得要先撥‘0’啊。”
“謝謝,張老師。”
二人來到電話機前,侯榮玲拿起電話,首先撥了一下‘0’鍵,嘴裡默唸了一下,急切的撥出一串號碼。
“我是侯榮玲,對對,我是阿玲,你是?小焦老師,儂好,麻煩你叫一下24牀家屬,叫。。。。。”轉臉看着李見亮,
“李燕妮,大姐叫施敏。”李見亮已明白過來,一旁提示到。
“病人叫李燕妮,對,是個乖囡,請她媽媽來聽個電話。”
大約過了五分鐘,聽筒裡傳來嫂子施敏的聲音,“喂,是阿玲嗎?”顯然通過來人嫂子知道打電話的是李見亮在這兒實習的女同學侯榮玲了。
“大姐,是我阿玲。我和阿亮上醫大附院這邊已經安排好病房,你那邊找一下囡囡的病牀醫生,對,劉醫生,或者找一下病區主任也姓牛,牛主任,替囡囡辦好轉院手續,我們這邊大約一個小時到你那裡,上醫大附院這邊考慮囡囡身體狀況,派了一輛救護車,我和阿亮和救護車一起過來,你等一下,”說完把電話遞給了身後的李見亮。
“大姐,是的,很順利,我知道的,你那邊別太急,我們過來至少也需要一個小時,好的,再會。”放下電話轉身看着侯榮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