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小縵住在天山的第三天。
大清早吃過飯,辛小寶就拉着黑虎出去探險去了;蕭殤關門練功;蕭詭在統籌天源教傳來的消息。
謝連成看看空蕩蕩的房間,也知道這是衆人在給他們兩人獨處的空間。辛小縵從廚房過來,看到謝連成呆呆的望着自己出神,笑問:“現在的我與以前的我有什麼不同麼?”
謝連成笑道:“不管有什麼不同,你就是辛小縵。你無需在意別人看法的。”
辛小縵在火堆上烘乾手,道:“如果我成了壞女人呢?”
謝連成呵呵笑:“如何纔是壞女人?”
辛小縵道:“殺夫奪子。”
謝連成一嘆,坐在她的對面對視着她:“奪子是當初我與你一起策劃的;殺夫的話,那個人你不殺他,我也會殺了他。何況,與我這等江湖人來說,殺人也只是家常便飯。你會因此說我是壞男人麼?”
辛小縵嘻嘻一笑,算是接受了對方的歪理,道:“我是壞女人,你是壞男人。怎麼說,都是天造地設?”
謝連成拍着胸脯:“那是當然。你這等狡詐無情的女魔頭就該配我這等殺人不眨眼的男魔王。小女人,你可沒有退路走了。乖乖從了本魔王吧!”
辛小縵笑得打跌,整個面容也輕鬆了起來。
謝連成只覺得安慰,這樣輕鬆自在的她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了。與蕭一笑等人在一起總是牽扯到金錢利益,又掛着江湖恩怨,她的性命擺在明處,總是會有人惦記。如今在這與世隔絕的山上,沒有性命之憂,也沒有權利財勢,更沒有煩擾糾葛的人際關係,她的笑容也越發自然而坦然。
謝連成拉起她一隻手:“走,我帶你去摘一個好東西。”
“什麼?”
謝連成只拉着她,一路到廚房,又用油布包裹一些烤乾了的肉乾,帶上一皮葫蘆掛在腰間。
“你準備帶我去哪裡?”
“去摘天山雪蓮。”
辛小縵好笑:“那東西珍貴着呢!哪裡能說摘就可以摘到的。”
謝連成用狐皮披風將她上上下下包得嚴實,帽子戴得低低的,跟披風的高領挨着,就露出一雙眼睛。他自己又隨意披了東西,抱起她一陣飛掠。
辛小縵就只看到他們居住的木屋飛快的成了一個小黑點,雖然山上沒有颳風,可是這麼快的速度,裸露在外的一點皮膚也覺得空氣割得疼。再低頭就看到黑虎拖着一隻什麼動物在雪地行走,辛小寶在前面蹦蹦跳跳,那動物應該是這幾天的食物。辛小寶看到空中的他們,跳起來揮舞着手臂,辛小縵想叫他,還沒張口眼睛就被倒風吹得看不清,這樣的情況下喊了多大的聲音對方也聽不見。
謝連成的聲音傳到她的耳朵裡:“我剛剛傳音跟小寶說了我們去度蜜月。”
辛小縵驚訝的望着他,好好的去摘雪蓮卻說成度蜜月,怪不得剛剛辛小寶跳得那麼高。原來不是跟他們打招呼而是聽了謝連成的傳音而氣得大叫。謝連成悶悶的笑,脣靠近她的眼睛輕輕的貼着,明明沒有張嘴說話那聲音就好像突然的響起在耳朵裡:“你曾經告訴過我,新婚夫婦會在婚後去遠方遊玩,只有兩個人,那段時日稱之爲‘蜜月’。”
見辛小縵還是瞪着眼睛看着他,自己不自覺的也紅了耳朵,只是披風的帽檐擋住了看不到,還是忍不住唬着對方:“你昨日說過會跟我走的,現在可不許反悔。以後也不許反悔。反正,我是不放手了。”
那脣沿着眼睛往下滑,滑過鼻樑落到脣際,一個停頓還是貼了上去,小心的試探着。
辛小縵不知要哭還是笑。她沒有想過那麼一句話就讓對方生出這麼大的獨佔欲啊!不過,他們以前相識了那麼久,辛小寶早已經將他當作了準爸爸,那麼以前的自己的確是愛着他的吧!從見到他起心裡也都沒有生出過抵抗的心思,反而總是被幸福和安定滿溢着。在辛小寶出生之前就認識的男子,經過了這麼多年還能如此溫柔耐心的呵護着她,這並不是什麼男人都可以做到的。至少,辛小縵知道自己的性格缺點。
唉,罷了!
她還想要怎樣呢?其實,潛意識中她已經接受了對方。以以前自己對他的信任爲基礎,再加上這幾天兩人越來越熟練的相處模式,還有心底的那不停迴盪着的‘連成,連成’的呼喚,他的的確確是自己唯一在意的男子。
身隨心動,脣自然的開啓,這算是給了謝連成一個啓示。他本身就是得了乖還賣巧的人,立馬長驅直入毫不猶豫的宣告自己的佔有。
兩人人還在空中,僅僅依靠謝連成的內力支撐,卻是展開了脣舌大戰。如果辛小寶在這裡肯定會大吃飛醋,哇哇大叫得撲上來跟謝連成好一頓打鬧吧!
到底是天山的最高山峰不遠處,空氣稀薄,兩人還在行進中,謝連成雖然色心大起,可是外在條件實在有限,兩人很快氣喘吁吁,大色狼不得不落地,讓兩人都緩過氣。
辛小縵只覺得好笑。感覺已經很多年沒有這麼魯莽的做着少女時代才做夢夢到的事情了。兩邊臉頰因爲缺氧也可能是害羞的,整個紅潤非常。謝連成又去親了親,還是有點忍不住,不過,佳人已經瞪起了眼睛,還是見好就收吧!否則下回沒得吃。
太過於熟悉對方性情的謝連成牽着佳人的手一步步往更高處走去。一邊都是陡峭的山壁,周圍全部只有石頭。不過有一個謝連成在,什麼都不是問題。
兩人這麼走走停停,偶爾謝連成抱着她飛躍一截,辛小縵已經覺得人有點汗意。
謝連成帶着她,時不時跟她說說以前兩人遊山玩水的事情,還有當初在長安與那羣商會的老狐狸們打交道,辛小寶從小到大做的那些糗事,這一路倒是輕輕鬆鬆。
謝連成指着看起來不遠處的連綿山峰:“那裡我前幾年去過。那邊懸崖很多,山崖下有大片的雪蓮花。”
辛小縵順着他的手勢跳過一處斷石:“隔了這麼久沒人去踩在麼?按照道理說,朝廷每年都要收集這些珍貴植物做藥材的。”
謝連成自信一笑:“雖然每年地方上都會進貢,尋常百姓哪裡能夠爬到這麼高的山峰來。天山何其大,就算是土生土長的天源教人都難以到達,更何況江湖人也難以在此住上一年半載的慢慢尋路。這個地方,偶爾來賞雪遊玩天池還是不錯,常年住在上面卻是不行。衣食短缺,行路又難,而且還要擔心有雪崩。再加上天源教就在半山腰,防守嚴密,尋常人家頂多的歐式在山底。江湖人不想得罪天源教不是爲了非要天山雪蓮救人性命一般是不會上到山頂的。我也是在很多年前與蕭殤來過,兩人順勢就將整個天山給踏了遍。進貢給朝廷的那些雪蓮大都是天源教教衆送給地方官府再運到朝廷。我帶你去尋的是千年雪蓮,常年生長在陡峭的山峰底下,蕭殤有年摘了一朵給蕭一笑過。你身子不好,一般的雪蓮進補有限,千年雪蓮花卻是極好的。”
辛小縵笑道:“補多了虛火旺盛。”
謝連成扶好她頭頂的帽子,賊笑道:“有我呢!我跟你一起補,再旺的火氣都沒事。”
辛小縵一張臉紅得似那紅辣椒,忍不住小女兒作態的錘了對方一下:“你就盡說葷段子吧!到時候把小寶給教壞了。”
謝連成順勢將她另外一隻手也包了,只笑不言語。那雙含着春情的眼睛什麼都表達得一清二楚。任何話也比不過。
到底是在山上,謝連成也知道辛小縵體力弱,走了一段路等自己儲夠了力氣,再將全身內力展開,抱着辛小縵一路奔波,連續的翻過了幾座山頭。辛小縵只一徑將腦袋埋在他的胸前,雙手緊緊擁在他的背上,耳中那呼嘯的風聲都被他包裹的披風擋開,只聽到那渾厚沉穩的‘砰砰,砰砰’的心臟跳動的聲音,她努力的調整呼吸,似乎自己的心率也跟對方同步了似的,有種同在一片天空下淌漾的暖意。
自己也許真的會跟他在一起吧!
他會一直一直陪在自己身邊麼?
心裡太寧靜。這樣弱智又傻氣的疑問冒出心間。她忍不住拿額頭磨蹭對方的衣襟。暗暗笑自己真的是傻了。又不是不知情愛之位的小女子。她已經是談過很多次戀愛的人了,而且在這裡她還有一個孩子。居然還像初戀的女子一般忐忑不安。
這算不算是越活越回去了!
還是,情到深處……不由己呢!
腰間的手緊了緊,謝連成的下顎抵在她的頭頂,腳下一個安穩,兩人又落在了地面上。
謝連成關心的語調響在頭頂:“不舒服麼?沒事吧!”
辛小縵暗暗收起自己的少女情懷,擡起頭來,發現兩人居然在一處懸崖上,周圍都是白雪皚皚的山峰,放眼望去除了山頭就是白色的霧濛濛一片。就連那太陽也是光芒萬丈的毫無阻擋的照射在人的頭頂,光暈折射在山峰之間的白霧上如同鍍上一層金色的光輝,顯得神聖炫目。
“這是……雲海?”
“對。”謝連成指向懸崖下面,從這裡望去,厚厚的雲霧遊動的縫隙之間居然可以看到一簇簇淡淡的綠色:“那就是雪蓮。”
辛小縵努力的睜大眼睛,卻是看不清那一片淡綠色物體的具體樣貌:“雪蓮不該是白色的麼?”
謝連成笑道:“淡綠色的是隻有幾十年的,你要再望下面看一些,石頭上單獨開出來的一朵朵的白色的花,越大的年月越久。這懸崖很深,上面雪蓮花年月都不長,應該越往懸崖底下過去纔會有上千年的雪蓮花。”
辛小縵點點頭,還是看不清懸崖下的山體,只問:“我們怎麼去採摘?”
謝連成將她帶到一處背風處,手一揚,那天然的石頭居然被轟出一個洞口。謝連成連着打了幾拳,洞口越來越深,洞沿上面的雪塊有幾尺厚。
辛小縵看着他,謝連成指着已經可以容得下兩個成年人身軀的地方,說道:“你在這裡等我,我去摘。你不要出來,這裡是山頂,風很大,可別被山風掛跑了。到時候我可沒辦法再去找一個叫做辛小縵的媳婦。”
這裡山頂已經不能大聲說話,辛小縵只覺得有點呼吸困難,聽了這話也只有瞪眼再瞪眼的份。這個男人,居然還有色心開玩笑。
謝連成好笑的哄着她,一邊推到洞裡面:“好了,再瞪眼睛就要掉出來了。相信我,我會回來的。”脣又貼在她的眼睛上,吸乾了突然涌出來的液體:“我不會捨棄你,我捨不得,也不願意。我只是去摘一朵雪蓮花給你做聘禮,否則你這樣的美人沒有昂貴的聘禮遲早會跑了的,那樣我很冤枉!”
辛小縵只覺得又害怕又委屈,還是嘴硬的喃喃一句:“油嘴滑舌。”
“我的確油嘴滑舌。可是再滑的滑頭到了你面前也只是笨嘴笨舌,小縵……”那話語逐漸消聲在兩人的脣舌之間。
辛小縵只能不停的吸氣以換取自己生命的需要。謝連成也知道地方不對,只是情不自禁。剛剛辛小縵那隱約彷徨和擔憂在他心裡燒着了一個更加大的洞口。
她在害怕。
每一次都是他有着各種各樣的原因離開,然後就是兩人長久的分別。雖然辛小縵記憶不全,可是突然的離別和艱難的相見已經在心裡有了烙印。他不得不安定她的心神。
這樣的辛小縵讓他心疼。
“等我!”
“嗯。”
手一鬆,溫暖一離,辛小縵就覺得無形中無孔不入的冷風不停的灌進衣領,穿透皮膚、骨骼、到達心裡,瞬間就可以將心臟凍成冰塊。她擁緊了身上的白狐披風,這才發現背上還有一件深藍色的毛皮披風。這是謝連成的。
他居然穿得那麼單薄的去了懸崖底下!
就爲了給她摘一支雪蓮花。
她其實不需要什麼聘禮的。在那個世界的時候她曾經奢望過那個同居六年的男子能夠正事給她家下聘禮,說:我來娶你!
可是等來的是背叛!
所以,她早就沒有了奢望,連想都不敢想,會有人想要真心的迎娶她做妻子。
也許,那段剛剛到了唐朝的日子,她跟嚴簡也沒有什麼感情吧!對方能夠那樣的對待她,囚禁她,要求她,是不愛她的表現!
所以,中毒之後清醒的只有二十世紀記憶的她,心中的那團仇恨的火焰纔會燒到了嚴簡的身上。
她,將嚴簡當成了蔣珏的替身。
她逼得自己沒有一絲妥協退路;也逼得自己不再有愛情;更逼得自己根本沒有活路。
她絕望、忿恨、不甘,種種負面情緒都在不停的繞心中,差點連她自己都給焚燒殆盡。
而這個男子……卻,在自己記憶不全的情況下,知道自己任性自私冷漠的情況下,說要摘一朵千年雪蓮花給她做聘禮。
他知道他自己在做什麼麼?
他知道他做了這些後會有什麼後果麼?
她,有些害怕。怕自己再一次的陷入愛情的漩渦,這一次,她不敢保證自己是否能夠清醒的面對,然後再一次忍受冷酷的分離。
一想到,謝連成也可能背叛,心裡就被千斤石頭壓着的壓抑,難受,疼痛。
她忍不住的走了出去,小心的趴在懸崖邊上,探頭往下面慢慢的搜尋。
這天山有多高?這山峰有多高?這雲海又有多高?
而她的心,有多遠?謝連成的心,是不是真的鎖在了自己身上?他會不會也如同她以前的那些男人一樣,最終變得猙獰、自私、殘忍、冷酷?
她無法給自己答案,她也相信,謝連成自己也無法給她答案。
一切,都只能由時間證明!
懸崖底下突然揚起一片雪霧,沒多久一個深藍色的聲音從那些霧濛濛的雪灰中飄了上來,身形在突起的石塊中騰挪。
慢慢的,她看清了對方,也看清了他的笑容,還有手中一朵盆大的通身雪白的花朵。花蕊如同蓮蓬,花葉晶瑩剔透,光可鑑人,卻又滑膩喜人。
謝連成看到了懸崖口的辛小縵,驚得手中抓着的花兒都差點落了下去。
他奮力的一躍,一隻手搭在了辛小縵的腳下,擡頭淡淡的責備道:“不是說讓你在山洞裡面麼?站在這裡不小心被風吹走了怎麼辦?”
辛小縵眨眨眼,面無表情的問:“如果我就這麼推你下去的話,你會怎麼辦?”
謝連成微笑,不留一絲餘地的思考,另外一隻手猛地騰起抓住辛小縵的手臂,連人帶着披風一起拖下了懸崖。
謝連成似乎笑得更加歡快,聲音被下落的風聲割得粉碎:“我們兩人,生死與共!”